曹端抬头看看母亲,又拉拉母亲的衣袖,夕阳下一对眸子泛着浅浅的琥珀色的光。
曹舒青直了直身子,竟又往前走了一步,说:“有教无类,凭什么却不收我的儿子?”
先生这回却再不同她多话,挥挥手从里招出来一个拿着扫帚的家丁。
家丁倒没有先把扫帚往曹舒青母子身上招呼,只是往地上重重一扫,这儿本就沙尘多,一扬便能扬得人一头一脸的灰。
曹舒青眼疾手快,把曹端往身后一推,沙尘便全扑到了她的身上。
曹舒青忍不住掩嘴咳嗽了好几声。
先生与家丁便趁此机会进了门,将大门重重一关,曹舒青母子便被关在门外,等曹舒青要上前去已是来不及。
这时曹端伸出一双小手,轻轻拍着曹舒青的裙摆,对母亲道:“裙子脏了就不好看了,娘,我们回去吧,肚子饿了。”
曹舒青摸了摸曹端的脑袋,即便和先生争执过,又被关在门外面,她的面色也十分平静,就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平静无波,只是曹端说话的时候,露出些不忍的神色来。
裴明嘉看到此处,这才上前。
人的观念是日积月累且根深蒂固的,裴明嘉也没有办法强迫那位先生收下曹端,便是李晏到了这里,也同样没有办法。
而方才是曹舒青最难堪的时候,裴明嘉更不会挑这个时候出现。
但裴明嘉也不假装正好路过,曹舒青何等聪慧灵巧,这么做反而招人厌烦。
她早看见裴明嘉过来,只朝着裴明嘉轻轻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阿碧见曹舒青的眼睛被灰尘蒙得发红,连忙倒了干净的水到手帕上,递给曹舒青擦拭。
裴明嘉等她清洁完了,才说:“曹姑娘也不必灰心,总有办法的。”
即便是这么说,裴明嘉到底也清楚这只是她安慰曹舒青的话,除非是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在这里一日,曹端便没有办法念书。
再者即便是到了别处,曹端的长相也足够他们母子被人指指点点了。
若裴家还在,裴明嘉倒是愿意帮助他们,让曹端进裴家的家塾读书,就和当年李晏一样。
曹舒青对着裴明嘉笑了笑,说:“我心里明白,只是到底还是要试一试。”
她低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曹端的小脸,又继续道:“我自己倒也可以教他,给他启蒙,只是白日里只有他和我母亲在家,不送进学堂我不放心,怕他学坏。”
“这事好办,”裴明嘉立刻便道,“你来浆洗时把他带上就行,我们那里什么都不缺。”
曹舒青眼神一闪:“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这也是权宜之计,总不好让他自己满大街撒野。”
裴明嘉看看天色,又说:“今日府上杀了羊,做了羊肉汤,我正要回去,曹姑娘也带着孩子来尝一尝吧。”
这回却是曹端道:“姐姐,外祖母还在等我们回去。”
裴明嘉笑了:“自然也会让人给你外祖母送好吃的过去。”
曹舒青想了片刻,终于也认同了裴明嘉方才的话,浆洗时还是把曹端带在身边好。
既是这样一来,也就不好拒绝裴明嘉此时的邀请了,便带着曹端欣然前往。
裴明嘉在主院用饭,她这里的人极少,只有她和裴明蔷,今日倒多添了曹舒青母子。
裴明蔷早就对羊肉汤迫不及待,阿碧一端上桌,便亲自盛了一碗,忙着吹了几口,便往嘴里送。
曹舒青显得有些拘束,等裴明嘉动了筷,她才开始喂曹端喝汤。
曹端喝汤的样子很斯文,曹舒青舀一勺汤给他,他倒要分好几口喝下去。
很快,他便推了一下碗,说:“我自己吃。”
裴明嘉不敢多吃羊肉,汤也只沾了沾唇,见曹舒青空下来,便与她说:“你素日浆洗的那院子里刚好有一间屋子空出来,我让人去收拾了,曹端以后就在那里玩。”
闻言,曹舒青微微躬了躬身子,却不显卑微,只道:“夫人之恩,不知日后要怎么报答。”
这时,正自己吃着东西的曹端也跟着放下筷子,许是自小生长环境所致,他显而易见要比同龄的孩子更敏感些。
他人小又矮,自己坐在那里尚且还要抬头才能看到大人,却跟着母亲道:“谢谢夫人,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裴明嘉摸摸他脑袋上细软的头发,笑了:“先前还一直叫我姐姐的,怎的这会儿又是夫人了?可别把我给叫老了。”
原是她打趣的话,但曹端毕竟是个孩子,一时以为裴明嘉真的要生气了,一张脸顿时红扑扑的,看看母亲曹舒青又看看裴明嘉。
“姐姐!”他很快反应过来,脆生生叫了一声。
几人又吃了一会儿,今日的羊是一早就杀了送进府里来的,炖的时间足够久,从上午一直炖到傍晚,肉是炖得极其软烂,几乎入口即化,羊肉的鲜香炖入了汤中,又按着当地的做法加入了许多香料,羊肉的膻味便被很好地掩盖掉,一口汤下去连舌头都要被鲜掉。
这几天天气转凉,夜里风寒,因羊肉汤有许多,一只羊分解下来炖了有好几大锅,裴明嘉便分送给下人们吃了。
末了又对阿碧说:“给他也送去一些,还有邓武那里也不要忘了,一会儿吃完了,让邓武送曹姑娘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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