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真在夏贻城时,曾翻过一些修真界史书,对于离章参与的那几场战役无不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他灼灼风华。据说长清剑一出,四海妖魔皆伏诛,他像一颗横空出世的紫微星,自首次崭露头角,便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其后十万年,再无能撼动他功绩之人。
是以他一朝飞升,即成上神,是为离章神君。
李夷江表示渌真所言不假,续而补充:“但飞升后神阶如何,也并非完全一锤定音,望舒不过一名上仙,若想进一步成为金仙、天仙,甚至是上神……”
渌真接上他的话,答道:“则需下界的信仰之力,为她铺好成神路。”
李夷江冷然:“正是如此,望舒在下界时,修为不显,又无出名的建树,飞升后品阶必然高不到哪里去。而她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欲壑难填,人之常情,哪怕是仙人也不可能免俗。只是她以上界仙人之身插手下界事务,未免将手伸得太长了些!”
渌真一晌无言,她没有想到,原来万人向往仰望的飞升之后,一样是鸡毛蒜皮般狼狈的等次划分。
这样又与当年的氏族之分、今日的宗门散修之别有何不同。
九天之上,不过是另一处和下界并无二致的世界。
而听李夷江的口吻,他似乎对常仪的所作所为,有更多的了解。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数人举着火把,大呼捉贼。想必是他们俩“惯侠”行径败露,长幽宗已然发现罪孤水失窃。
李夷江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瀑布能将他们的声息尽数掩藏,隔绝修士的探查,目前来说,是最为安全的区域。
果然,喧闹声不多时就渐渐转小,大抵是往后门处追去,以为窃贼必定不在院内。
二人松了口气,继续在瀑布中聊天。
渌真隐约记得,史书中对于常仪飞升一事,不过草草带过,仅一句“望舒为神君道侣,与之携升”。但后世提起她来,却几乎将她与离章神君相提并论,仿佛一位盖世英雄的道侣,也必然同样是盖世英雄。
这样的风评与舆论,显然出自某种授意,而她今日在明月楼所听到的这一席话,也许恰恰揭示了幕后推波助澜之人。
逍遥宗与长幽宗。
记忆中温婉如水,不争不竞的常仪形象渐渐模糊,如同一滴水溅入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圈圈縠纹。
水面再平时,凝出新的影子,她风华绝代,圣洁高贵,眼底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那是对功绩、美名和权力的垂涎。
……
“等一等!”渌真忽然想起了什么,狐疑着看向李夷江,问他,“你为何看起来对常仪之事颇为熟悉,先前却一点儿也不同我讲。”
李夷江侧头注视渌真,似笑非笑:“衢清宗身为四大宗门之一,对其他宗门背地里做的手脚,岂能一点儿也不知情?何况,在我看来,你所知道的也并不在少。”
这一席话说得渌真面色赧红。
诚然如此。她总是一味地向小木头索取,却将自己的故事藏得严严实实,彼此不交心又怎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呢?
可她该如何说,她连自己缘何复活,都尚且不清楚。
李夷江见渌真因为他这席话显而易见地蔫了下去,抱膝缩在水膜中,一言不发,额间的朱砂痣又因此在隐隐发烫。
他叹了口气,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想看到这样的渌真。
“其实,宗门内早有猜测,怀疑主山根基被毁一事,和逍遥宗有关系。而对逍遥宗背后的人迟迟不能摸清底细,似乎逍遥宗内并非铁板一块,对那人的指令也时有不甚听从的时候。”
“如今看来,那个藏匿于逍遥宗身后的影子,便是望舒了。”
渌真从他这儿又听来了两个宗门间的机密,不由得暗暗心惊。
常仪究竟在下界布下了多大的棋局,而她所图的仅仅只是神位的晋升吗?
她已不大敢下定论。
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态,渌真搜肠刮肚,才挖出一个自己的秘密,同李夷江分享。
她手心一翻,亮出一点儿长胥神火:“其实我是……半神之躯。”
“半神?”
李夷江吃了一惊,如今氏族神脉凋零,传承下来的氏族人,血管中祖神的血脉已稀薄得只剩下微弱一丝。她口中所言的半神,意义非同小可。
“是的,就是你所想的半神,我的母亲,是真正的神女。”
先天之神与下界修士不一样,与祖神同出一脉的血缘决定了他们生而不需经飞升即可为神。
在比十万年更为久远的上古,上下界之间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神与人在皇天后土前结成伴侣,神将修道之术带来人间,并留下传承给后代。
而他们的后代,便形成了一个个古老的氏族。
后来上下界之间泾渭分明,氏族的血脉愈来愈稀薄,这些神人结合的故事,便成了遥远的传说。
可半神之躯依旧具有绝对的优势,不光是体内神火精纯,如若渌真一朝飞升,她可直接册为上神。
但早在十万年前,她便已是世间最后的半神。
氏族的故事太复杂,她无意同李夷江再行解释。渌真瞧着李夷江因思索而愈发紧绷的脸,嗤地笑出了声,探手摸了摸他头顶。
“好啦,你告诉了我宗门的消息,我也告诉了你一个秘密,扯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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