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青衣人去而复返,邀请安幼舆入屋,路过长廊,“花姑子”出来迎接,跟青衣人说:“安郎半夜奔波,想必有些累了,快去准备床铺。”过不大会,两人携手上床,安幼舆问道:“怎么没看见舅母?”
“花姑子”道:“她有事外出,留我看家。有幸与公子重逢,岂非缘分?”安幼舆鼻中闻到一股腥膻,心中生疑,女郎抱住安幼舆脖子,用舌头舔.他鼻孔,舌尖钻入大脑,那感觉如遭针刺。安幼舆害怕之极,用力挣扎,可是身子似被粗绳捆绑,难以摆脱,渐渐地头脑昏迷,人事不知。
安幼舆外出未归,家人四处搜寻,有人说:“曾在山中见过安公子。”家人进山查找,只见安幼舆浑身赤裸,死在悬崖之下。一干人惊疑未定,迷茫不知缘由。将安幼舆抬回家中,正自哭泣,一女郎前来吊唁,口中嚎啕大哭。只见她手摸尸体,泪如雨下,叫道:“公子何以糊涂至此?天意,天意。”哭声嘶哑,良久方停。
女郎擦干眼泪,吩咐家人“别急着入土,先等七天。”家人不知女郎是谁,正要询问,女郎冷傲无礼,径自离去。家人出门挽留,女郎已不知所踪。有人猜测:“此女必是神仙,神仙之话,不可不听。”
是夜,女郎再次前来,哭泣一如昨日,如此连续七天。第七天夜晚,安幼舆忽然苏醒,反复呻吟,家人尽皆骇异。女子入屋,彼此见面,相对呜咽。安幼舆举手示意,命家人退下。女郎从怀中拿出一把青草,煎成一碗汤药,喂安幼舆服下。
顷刻之间,安幼舆便能言语,叹气道:“杀我是你,救我也是你。”花姑子道:“此乃蛇精作祟,冒充我身份陷害公子。先前公子迷路之时,曾见灯光,灯光即是蛇眼。”安幼舆道:“姑娘身怀起死回生之术,难道是神仙?”
花姑子道:“一直想跟你说实话,又怕你惊恐。公子还记得五年之前,曾在华山脚下,救过一只獐子么?”安幼舆道:“确有此事。”花姑子道:“獐子即我父亲。父亲一直说你是他恩人,便是这个缘故。公子本已被蛇精害死,是我父亲向阎王求情,一命换一命,甘愿代你受死,这才将你救活。公子中毒不浅,虽然苏醒,不过下肢麻痹,难以行走。必须饮用蛇精之血,方能化解。”
安幼舆咬牙切齿,说道:“蛇精神通非凡,只怕不易擒拿。”花姑子道:“此事不难,只是多杀生灵,会连累我百年不得飞升。蛇精.巢穴在悬崖之中,明日晌午,可于洞穴之外,堆集干柴,纵火焚烧,另外准备强弓硬弩戒严,妖物可灭。”顿了顿,又道:“我不能常伴公子左右,实在遗憾。此番为救公子,已折损我七成道行。这一个月来,常觉肚中震动,想必已经怀孕。无论是男是女,一年之后,一定给你送来。”语毕,流泪而去。
是夜,安幼舆果觉下身麻痹,或抓或挠,均无感觉,于是将花姑子言语转告家人,请他们安排捉妖。家人前往洞穴,焚烧柴草,烈焰冲天,只见火光之中,一条白蛇疾冲而出,众人乱箭齐发,当场将巨蛇射杀。
火焰熄灭之后,众人进洞查看,只见洞中尸体堆积,大大小小蛇妖,不下数百,尽皆烧焦,臭不可闻。
安幼舆服下巨蛇血液,三日之后,身体好转,双腿能够转动,半年之后,病情康复。后来独行山谷之中,偶遇花姑子之母,怀抱婴儿,说道:“此乃公子骨肉,请收下。我女儿一切安好,不用挂念。”
安幼舆正欲询问,老太太已消失不见。打开襁褓一看,是名男孩,抱回家中抚养,从此不再娶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西湖主
陈弼教,字允明,河北人。家境贫寒,在副将军贾绾手下当差。这一天,两人前往湖南,停船洞庭湖中。水面冒出一头猪婆龙,贾绾一箭射中猪婆龙背脊,龙尾上一条小鱼,紧紧咬住不放,连龙带鱼,一并抓获,用铁链锁好,放在甲板之上。猪婆龙气息奄奄,龙口一张一合,似在乞求援助。
陈允明心中不忍,向贾绾求情,请他放猪婆龙一马。随身带有金疮药,敷在猪婆龙伤口之中,将它放生。猪婆龙划入水中,浮沉片刻,便即消失。一年之后,陈允明北归返乡,再次从洞庭湖经过,忽遇大风,船舶倾覆,匆忙之中,抓住一块木板,在水中漂浮一夜,辗转来到岸边。
刚上岸,水面飘来一具浮尸,正是陈某书童。陈允明将尸体拉上岸,书童已死去多时,心中难受,四处一瞧,只见青山绿柳,行人稀少,无处问路。自早晨坐到辰时,红日高升,心中惆怅。
忽然之间,书童四肢微动,吐出数斗清水,竟尔苏醒。陈允明大喜,主仆两将衣服脱下,放于巨石晾晒,将近正午,衣服方才晾干。两人饥肠辘辘,难以忍受。于是翻山疾行,寻找村落。走到半山腰,忽听得长箭破空之声,响个不停,侧耳倾听,迎面驰来两匹骏马,马上两名少女,骑术一流。二女俱是红纱缠头,发髻上插着鸡尾,身穿紫衣,腰系绿带。一名少女手中拿着弹弓,另一名少女手臂上戴着护套。
陈允明无心理会,翻过山岭,又见丛林中数十匹骏马驰骋,马上清一色年轻女子,装束与先前二女一致。陈允明不敢上前,一名马夫模样的男子飞奔而至,陈允明上前闻讯,男子回答说:“此处名为首山,今天是西湖主外出狩猎之日,这些少女,都是他手下。公子又是谁?”
陈允明简略述说来历,最后说道:“在下又累又渴,有吃的吗?”男子从包裹中取出干粮,赠予陈某,嘱咐道:“西湖主不喜生人,公子快走,否则有生命危险。”陈允明十分畏惧,当下疾奔下山。来到山脚,忽尔发现密林之中,隐现殿阁一角,心想:“莫非是寺院,正好前去借宿。”
来到跟前,只见红墙高耸,殿前一条小溪,溪水流淌。殿门半开,一座石桥横跨水面,与殿阁沟通。两人过门而入,只见院中亭台水榭,精致华贵,有如皇宫。逡巡游荡,时不时见青藤生长,花香扑鼻。穿过数道回廊,面前又是一座别院,杨柳数十株;山鸟一叫,花瓣齐飞,微风吹拂,榆钱叶纷纷洒落。
陈允明心旷神怡,四处游逛,穿过一座小亭,眼前一座花园,园中一架秋千,高入云间。秋千旁寂静空灵,杳无人迹。陈允明心想:“既有秋千,此地已靠近女子闺阁,不可深入。”正寻思间,忽听得门外响起马鸣之声,夹杂着女子笑语喧哗。陈允明大吃一惊,赶紧与书童潜伏于花丛之中。
未几,笑声越来越近,只听得一名女子说道:“今日运气不佳,没打到什么好东西。”又有一名女子道:“幸亏公主射落一头大雁,否则便要空手而回了。”说话声中,数名红衣婢女,簇拥一名女郎进入亭中。女郎十四五岁,戎装短袖,发如丝,腰如柳,艳丽无俦。
众婢女献上香茗,女子喝了几口茶,起身来到台阶之下。众婢女问道:“公主鞍马劳顿,还有兴致荡秋千吗?”女郎微笑点头,众婢女一拥而上,扶肩捉臂,牵裙拿鞋,服侍女郎玩乐。公主皓腕轻舒,坐于秋千之上,众婢女合力推送,秋千荡入云霄,轻如飞燕。
玩闹一阵,公主有些疲倦,下地休息,众婢女笑道:“公主英姿飒爽,真乃神仙也。”嬉笑声中,一行人慢慢散去。陈允明注视良久,神魂飞荡,眼见众女离去,痴痴来到秋千之旁,回思公主风采,徘徊入迷。
一瞥眼间,只见草地上一条红巾,心知是众女遗失之物,忙捡起来放入袖中。又见亭中书桌上设有文具,诗兴勃发,于是挥毫润墨,在红巾上题诗一首:“雅戏何人拟半仙?分明琼女散金莲。广寒队里应相妒,莫信凌波上九天。”
题诗完毕,陈允明口中吟诵,缓缓出亭。想要寻找旧路返回,可是重门迭户,尽皆紧锁,无奈之下,只得四处乱闯。正迷茫无助之际,一名女子忽然出现,问道:“公子是谁?怎么来到此处?”
陈允明道:“在下乃迷路之人,希望姑娘指点迷津。”女子问道:“姐妹们丢失一条红巾,是你捡去了吗?”陈允明道:“不错。不过红巾已经弄脏,该怎么办?”说话间将红巾递给女子。女子变色道:“你死定了。此条红巾乃公主随身信物,谁准你在上面涂鸦?”陈允明心中害怕,求道:“请姐姐救命。”女子道:“公子偷入皇宫,罪过已然不轻,眼下又弄脏公主丝巾,自作孽,不可活。我虽有心救你,却无计可施。”收下红巾,仓皇离去。
陈允明畏惧忐忑,恨不得肋生双翅,速离险地,眼见闯下大祸,身在异乡,找谁求助?惟有引颈就戮罢了。
良久之后,女子去而复还,满脸笑容,祝贺道:“公子还有一线生机。适才公主凝视红巾,反复看了三四遍,并无怒容,或许会放你离去。为今之计,只须忍耐。切莫爬树钻墙,若被人察觉,必死无疑。”言毕离去。
陈允明独自在屋中等候消息,吉凶难料,时间一长,饥火烧心,难受欲死。未几,女子挑灯而入,带来酒食,款待陈某。陈允明问道:“公主怎么说?”女子道:“适才我问公主‘园中秀才,到底如何处置,如果既往不咎,这便放他走。否则,活活饿死他算了。’公主沉思半晌,说道:‘深更半夜,叫他去哪?’特地嘱咐我送些饭菜给你,这是个好兆头。”
陈允明身处幽室,彻夜彷徨。第二天辰时将尽,女子又来看望,皱眉道:“公主既没说杀,也没说放,我等做下人的,揣摩不透主子心意,不敢贸然劝说。”继而夕阳西下,女子神色仓皇,匆匆入屋,说道:“大事不妙。有好事者多嘴,将公子消息泄露给王妃知道。王妃大怒,正要找你算账,大祸不远。”陈允明大惊,面如土灰,长跪不起,口中只叫“救命。”
就在此时,忽听得人语喧哗,女子摇手示意他躲避,陈允明尚未起身,便见数名婢女手持绳索,气势汹汹闯入。其中一名婢女乍见陈某,讶然道:“陈公子,怎么是你?”挥手吩咐同伴:“且别急着抓人,待我回去禀报王妃,再作打算。”返身出门,急冲冲离去。过不多时,婢女再次返回,说道:“王妃有请,陈公子,请随我来。”
陈某战栗尾随,经过数十道门户,来到一间宫殿,一名俏丫鬟掀起珠帘,口中叫道:“陈公子到。”陈允明抬头观看,只见上首坐着一名丽人,锦绣华贵,当即跪地叩头,说道:“在下无意中冒犯公主,请王妃饶命。”王妃急忙起身,将他扶起,说道:“若非公子相救,我早就死于非命。奴婢们不懂礼数,得罪公子之处,莫怪,莫怪。”吩咐下人摆上酒席,款待陈某。
席间,王妃殷勤劝酒,陈允明迷茫不解其故。王妃说道:“公子再造之恩,一直无缘报答。小女蒙你题诗示爱,也算天意,今晚便让她伺候你。”陈允明喜出望外,一时不敢相信。俄尔天黑,一名婢女上前,说道:“公主已经化好妆,只等拜堂。”
只听得鼓乐之声大作,宫殿之中,处处张灯结彩,数十名婢女搀扶公主而出,与陈允明交拜天地。满室之中,馨香四射。俄尔进入洞房,两相欢悦。事后,陈允明说道:“在下流浪在外,未曾拜会贵客,已然无礼。鲁莽之下,又弄脏公主丝巾,更是万死莫辞。多亏王妃宽大为怀,既往不咎,此乃万幸。如今得与公主成亲,更是意外之喜。”
公主道:“我母亲乃西湖主爱妃,扬江王之女,去年回洞庭湖探亲,偶游湖上,误中流矢,幸亏公子好心搭救,又赠予膏药,一家大小,都心怀感激。贱妾并非人类,请公子不要嫌弃。我小时候跟随龙王,学过长生之术,愿与夫君共享。”
陈允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妻子定是神仙。问道:“婢女何以认识在下?”公主道:“昔日洞庭湖上,曾有小鱼叮咬龙尾,小鱼即是婢女。”陈允明又问:“既然公主并未生气,先前为什么不放我走?”公主笑道:“我心中仰慕公子才华,又不能自作主张,故此昼夜烦恼。偏偏丫鬟太笨,老是猜不透我真实意图。”陈允明叹道:“公主真是我知音。替我送饭那名姐姐,她又是谁?”
公主道:“她叫阿念,是我心腹。”陈允明道:“该怎么报答她?”公主笑道:“她伺候相公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再报答不迟。”陈允明问道:“西湖主呢,他去哪了?”公主道:“跟随关帝出战,征讨蚩尤,至今未归。”
居住数日,陈允明担心家人挂念,于是写了一封书信报平安,命书童送回。自陈允明翻船,家人一直以为他生还无望,妻子身穿孝服,已有一年。直待书童返回,这才知道陈某安然无恙。只是两地之间不通音讯,仍然担心丈夫难以回家。
半年之后,陈允明忽然返乡,车马豪华,随身携带珠宝无数。自此之后,陈家一夜暴富,钱财用之不尽。又过七八年,陈允明陆续产下五子,每日宴饮宾客,菜肴丰盛,若有人问起遭遇,则直言不讳。
陈允明之好友梁子俊,在南方做官十多年,回家之时,从洞庭湖经过,只见湖面一艘画舫,雕文刻花,华贵非常。大船上时不时传出笙歌乐曲之音,船桨划动,水波荡漾。一名美人推窗远眺,容颜绝代。梁子俊凝目注视,又见船上一名少年,翘腿而坐,身旁一名少女,正替他按摩。
梁子俊心想:“此人必是达官贵族,可惜以前没见过。”细细审视,少年竟然便是陈允明。梁子俊喜不自禁,当即大声呼叫,陈允明听到声响,出来查看,乍见梁某,也很高兴,当即请他上船一叙。
来到船舱之中,只见桌上残酒剩菜,多不胜数。陈允明命手下撤去残席,重换山珍海味,殷勤劝客品尝。梁子俊喝了几杯酒,感叹道:“十年不见,想不到陈兄竟尔如此富贵。”陈允明笑道:“梁兄太小瞧我了,难道穷人便不能发达?”
梁子俊问道:“刚才那位美人是谁?”陈允明道:“是我妻子。”梁子俊愈发惊异,问道:“陈兄携带家眷,准备去哪?”陈允明道:“西方。”梁子俊还待再问,陈允明挥挥手,说道:“喝酒,喝酒。”又吩咐手下婢女“奏乐。”
话刚说完,只听得丝竹声嘈杂,船舱内美人穿梭,令人眼花缭乱。梁子俊借着酒兴,大声道:“明允兄,能让我真个销魂吗?”陈允明笑道:“你喝醉了。美人没有,明珠倒有一颗。”拿出一颗夜明珠,赠予梁某,说道:“此珠价值不菲,足可购买百名美女。在下俗事繁忙,不能与梁兄长聚,请回吧。”起身送客。
梁某回到家中,前往陈府探望,只见陈允明正与客人喝酒,心中疑惑,问道:“陈兄,昨日还在洞庭,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陈允明道:“没有此事,在下一直待在家中,从未离开。”梁子俊不信,口中述说湖中经历,屋中客人闻言,尽皆骇然。
陈允明笑道:“是你弄错了,难道我有分身术吗?”众人半信半疑,始终不.明真相。后来陈允明八十一岁那年死去,出殡之日,棺材很轻,打开一开,棺中无人,陈某早已不知所踪。
第一百九十八章 长治女子
陈欢乐,长治县人。膝下有一女,聪慧秀美。这一天,某道士上门化缘,与陈小姐偶遇,侧头打量她数眼,便即离去。
自此后道士天天在陈府附近徘徊,某一次,凑巧有一名盲人自陈府外出,道士赶上去与之同行,问道:“先生自何而来?”
盲人道:“替陈家算命。”道士道:“听说陈家有一位小姐,相貌出众,我有一位表弟,想上陈府提亲,可惜却不知道陈小姐生辰八字。”盲人并未起疑,说道:“你想打探陈小姐生辰八字?这个容易。”当下如实相告,道士连连致谢,告辞离去。
数日之后,陈小姐在闺房刺绣,忽然间只觉足底麻痹,渐渐蔓延至大腿,接着又蔓延至腰腹,昏倒在地,良久方才苏醒,从地上站起,神情恍惚,想要将病情告诉父母,刚来到门边,只见室外茫茫一片,全是黑水。水中一条道路,细长如线,陈小姐心中害怕,畏而却步,不敢上前,再过片刻,水波泛滥,房屋门槛,尽被黑水淹没,惟有道路仍在。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一名道士缓缓行走。陈小姐未及多想,以为道士是同乡,于是尾随在后,打算向他问路。步行数里,忽见一座房屋,凝神一瞧,竟然便是自己家。心中大骇,自语道:“跑了这么久,原来还在村中打转,我怎么如此糊涂。”欣然推开房门,父母外出耕作,尚未归来。
陈小姐自行回到闺房,先前所刺那双绣鞋,仍放在床上。奔波一阵,精神困乏,当下坐在床边休憩。冷不防道士忽然闯入,陈小姐大惊,转身欲逃。道士一把将她捉住,按在床上。陈小姐想要呼救,可是声音嘶哑,竟尔不能说话。道士动作麻利,从怀中拿出一把尖刀,剖开陈小姐胸膛,取出心脏。
陈小姐只觉魂魄飘摇,离体而去,四顾一瞧,此地并非陈府,却是在野外悬崖之中。眼见道士拿出一个木人,将自己心头之血滴在木人之上,手捏指诀,口中念咒。陈小姐身不由己,魂魄不受控制,渐渐与木人融合为一。隐约听到道士冷冷嘱咐:“陈某某,自此之后,听我差遣,不得有误。”一面说话,一面将木人收好。
陈欢乐不见了女儿,全家焦急,一路寻找,至牛头岭,从村人口中得知,山岭下有一具女尸,心脏不翼而飞。陈欢乐前去查看,尸体居然便是女儿,悲痛交加,当即将命案告到官府。
县令派遣手下缉拿山岭居民,严刑拷打,结果一无所获,思索一阵,决定暂将嫌疑犯收押,慢慢勘察。
道士离开悬崖,走到数里开外,在路边一棵柳树下歇息,命令陈小姐:“眼下给你指派第一件任务,前往县衙打听案情。此行凡事小心,可隐身于暖阁之上。若见县令拿出官印,即刻逃离,切记,切记。限你辰时出发,巳时归来。晚回来一刻,我便在木人胸口扎上一针,叫你疼痛难忍;迟到两颗钟,则扎两针,若连扎三针,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陈小姐闻言,四肢颤抖,飘然而去。瞬息来到公堂,依从道士命令,潜伏于暖阁之上,从窗口探头观望,只见大堂中数位村民跪倒在地,尚未审讯。县令拿出官印,正准备给公文盖章。陈小姐来不及躲避,官印已经出匣,只觉身躯沉重疲软,直压得纸窗咯咯作响,满堂皆闻。
县令再次举起官印,如此连举三次,陈小姐再也支撑不住,砰地一声,坠落于地。堂上众人都听到声响,却不见人影。县令起身祝祷:“如果是冤鬼,有话直说,我会替你昭雪。”陈小姐哽咽上前,口中申诉道士恶行,如何行凶,如何命自己打探消息,一一详禀。
县令大怒,当即差手下前去缉凶,众衙役来到柳树之下,道士果然在此,捉回来审讯,当即招认。县令将错抓村民释放,问陈小姐:“沉冤得雪,眼下你有何打算?”陈小姐道:“愿意追随大人。”县令道:“县衙之中无处容身,小姐还是暂且回家。”
陈小姐默默不语,良久才道:“县衙即是我家,我这便进去。”县令不解,口中询问不休,四周寂静,不闻声息,退堂回到住处,夫人刚刚产下一名女婴。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义犬
潞安府某人,父亲遭人陷害入狱,即将处死。此人搜刮积蓄,共得百两纹银,准备前往郡城,找人替父亲求情。骑骡出门,家中黑狗尾随在后,某人口中呵斥,赶跑黑狗,再往前走,黑狗又紧追不舍,不论如何驱逐,就是不肯离去。
一路同行数十里,某人下地小解,俯身捡起石块,投掷黑狗,黑狗这才离去,某人继续上路,黑狗又去而复返,张口咬住骡子尾巴,不肯放松。某人大怒,用鞭子击打黑狗,黑狗狂吠不已,忽然间急冲上前,一口咬住骡子脑袋,似乎想阻其去路。
某人以为不祥,愈加愤怒,掉头追赶黑狗,一口气追出老远,眼见黑狗不知下落,立刻纵骑狂奔,黄昏时分,某人抵达郡城,摸摸口袋,百两纹银不见一半。汗水涔涔而下,失魂落魄,彻夜辗转,这才明白:狗叫是有原因的。
次日天明,某人出城折返,一路寻找失银,心想:“此地乃南北交通要道,行人多如蚂蚁,银子既已丢失,如何能够找回?”逡巡徘徊,不知不觉回到上次小解之地,发现黑狗死在草丛中,狗毛被汗水湿透,提起狗耳朵一看,只见黑狗尸体之下,盖着五十两纹银,正是自己丢失之物。想起黑狗为了替自己看守失银,竟尔活活被烈日晒死,不由得好生感激,当下买来棺材,将黑狗埋葬。
百姓为了纪念黑狗,特地将它埋葬之地,取名“义犬冢”。
第二百章 鄱阳神
翟湛持,益都县人,前往饶州上任,途径鄱阳湖,见湖边有一神祠,于是停车游览。只见祠堂内摆放许多神像,第一位神像是明朝将领丁普郎,翟家祖先也在其中,不过放在最末。翟湛持心想:“我翟家祖宗,如何能够屈居人下?”于是将祖先神像摆到上首之位。
不久登船,忽然间刮起大风,船帆桅杆尽数折断,眼见船舶就要倾覆,一家大小尽皆号哭。就在此时,湖中驶来一叶小舟,冲风破浪,行驶如飞,很快便来到跟前,舟中走出一名长者,伸手将翟湛持扶到船中,一家老小,先后获救。家人睁眼打量长者,只见他容貌威武,与祠堂中翟家祖先神像一模一样,心中大惊。
过不大会,风浪平息,再去寻找小舟主人,已然不知所踪。
第二百零一章 绿衣女
书生于璟,字小宋,益都人,这一晚在醴泉寺读书,忽听得窗外女子说话之声,赞道:“公子真用功。”于璟心想:“深山之中,哪来的女子?”正疑虑间,女子已推门而入,只见她绿衣长裙,美妙无双。于璟心知此女非人,问她籍贯,女子笑道:“公子看我像吃人的妖怪吗?何必问来问去。”
于璟心生好感,与之欢好,上床脱衣,只觉女子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天快亮时,女子翩然离去,自此后夜夜到访。
这一晚两人共饮,女子谈吐文雅,似乎颇通音律,于璟道:“姑娘声音娇细,倘若唱曲,必定销魂。”女子笑道:“不敢献丑,恐怕脏了公子耳朵。”于璟再三请求,女子道:“并非我吝惜,只是担心他人知晓。如果公子真要听曲,我答应你便是。不过只能小声吟唱,明白意思就行。”
一边说话,一边以秀足轻点床沿,唱道:“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声音微细如蝇,刚好能够辨认。静静听来,曲调婉转滑烈,动人心魄。
一曲唱完,女子开门查看,说道:“须防备窗外有人。”绕室一周,并无发现,这才重新入屋。于璟问道:“姑娘何以如此畏惧?”女子笑道:“俗语说‘偷情女鬼常怕人。’指的便是我这种人。”继而两人就寝,女子愀然不悦,说道:“生平缘分,难道至此而止?”
于璟迷茫不解,问道:“怎么回事?”女子道:“贱妾心跳不止,只怕福分已尽。”于璟安慰道:“心动眼跳,人之常情,何必担心?”女子稍稍宽怀,两相缠绵。天蒙蒙亮,女子披衣下床,正要开门离去,忽尔徘徊折返,说道:“不知何故,我心中十分胆怯。请公子送我出门。”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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