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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嫂嫂闻言,勃然变色,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事?”李久常将事情原委一一讲述,嫂嫂浑身颤栗,涕泪交加,哭道:“再也不敢了。”眼泪未干,毒疮愈合,疼痛立止。自此后痛改前非,一心向善。
    后来小妾再次临盆,肠子坠地,银针宛然犹在,用手拔去银针,小妾腹痛立马消除。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土偶
    沂水马某,娶妻王氏,夫妻两琴瑟和谐,感情深厚。未几,马某英年早逝,王氏守寡在家,父母劝她改嫁,王氏不听。婆婆怜其年少,亦出言相劝,王氏忠贞不改,矢志不嫁。母亲说道:“女儿执意守节,志向是好的,可是年纪太轻,又没子嗣。此时改嫁,还来得及。我见过很多女子,一开始跟你一般,死活不肯改嫁,到头来却后悔莫及。女人改嫁,不过人之常情,不会有人责怪。”
    王氏正色道:“女儿终身不会再嫁,如果母亲咄咄相逼,唯死而已。”母亲无奈,只得听之任之。王氏请工匠替相公造了一尊泥偶塑像,每次吃饭时,斟酒祭奠,一如生前。
    一天晚上,王氏正欲就寝,忽然瞧见泥偶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降落地面,眨眼间身躯暴涨,变成一个活人,正是相公马某。王氏大惊,口中呼叫母亲,马某制止道:“不要这样。我死后,你能替我守节,心中感激。马家有媳妇如此,一门祖宗,尽皆荣耀。我父亲生前德行有亏,马家命中注定绝后。不过妻子贞节感动冥王,特地准我回家,与你再续前缘,待生下一子继承香火,届时仍需离去。”王氏闻言,悲喜交加,两人上床安歇,恩爱一如往昔。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王氏腹中震动,马某道:“期限已满,你我自今永别。”从此不再现身。王氏怀孕后,一开始隐瞒不说,时间一长,肚腹隆起,不能再遮掩,于是暗中将真相告知母亲。母亲并不相信,可是与女儿朝夕相处,并没发现她与外人来往,心中疑惑不解。
    十月之后,王氏果然产下一名男婴,与人说起原委,闻者大笑,无一相信。王氏心中委屈,却无从辩白。乡中里正与马某有仇,将王氏生子一事告到公堂,县令提审众邻居,并无任何异言。县令沉吟一阵,说道:“听说鬼魂之子,没有影子。如果有影,必是假的。”
    将小孩抱到日光之下,影子淡淡,有如轻烟。县令又命手下刺破小孩手指,将血液滴在泥偶之上,立即渗透,用别的泥偶试验,血液一擦就没。这才相信王氏并未撒谎。
    数年之后,孩子长大,容貌举止,无一不与马某酷似,众人疑惑始解。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张阿端
    卫辉府戚书生,少年文雅,为人有胆略,敢作敢当。某大姓之家有座巨宅,白日见鬼,家人相继死去,不得已之下,将宅院低价贱卖。戚某贪图便宜,趁机买下宅院,搬进居住。宅院宽敞,书生家中人烟稀少,东院楼亭,废置不用,时间一久,杂草丛生。
    家人半夜惊醒,常听到楼上传来鬼叫。两个月后,一名婢女无端死去。没过多久,妻子黄昏时分从东院经过,回来后染上疾病,数日而亡。家人愈发畏惧,纷纷劝说戚某搬迁,戚某不听。自妻子死后,一个人孤孤单单,自伤自怜。婢女奴仆时不时提起闹鬼一事,聒噪不休。戚某大怒之下,独自抱了一床棉被,跑到东院荒楼安歇,点燃烛火,静观其变。
    良久,良久,并无怪事发生,戚某困意袭来,朦胧睡去。睡梦中忽觉有人拉扯棉被,反复在自己身上摸索,睁眼一瞧,面前一位年老婢女,蓬头垢面,双耳蜷缩,身材臃肿不堪。戚某心想:“此人必是女鬼。”捉住她手臂,用力一推,笑道:“阁下这副尊容,实在不敢领教。要找男人,去别的地方吧。”
    女鬼闻言,羞惭而退。俄顷,一名女郎自西北墙角走出,神情美妙。来到灯火之下,骂道:“何处狂生,敢来此地安歇。”戚某笑道:“在下乃此楼户主,特来找佳人收取房租。”一跃而起,光着身子去捉少女。
    少女急忙遁逃,戚某早有防备,预先前往西北墙角,阻住少女归路,少女见无路可逃,索性坐在床上不走。
    戚某走近观看,少女美如天仙,不免心动,不假思索,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少女笑道:“狂生好生无礼,难道你不怕鬼吗?与女鬼欢好,当心没命。”戚某不理,伸手去解少女衣服,少女也不抗拒。
    云雨过后,少女说道:“我姓张,名阿端。生前误嫁浪荡子弟,相公刚愎残忍,对我百般折辱,心中愤恨抑郁,以致年少身亡。埋在此地,已有二十多年。宅院之下,全是坟墓。”戚某问道:“先前那位年老婢是谁?”张阿端道:“也是一名女鬼,服侍贱妾多年。因楼上有活人居住,地底鬼魂难以安宁,所以上来驱赶。”
    戚某问道:“既是来赶人的,怎么反倒勾引我?”阿端笑道:“她三十年没见过男人,自然如饥似渴。虽然很可怜,不过跑来勾引公子,却是不自量力。总而言之:胆怯之人,反遭鬼魂戏弄;胆大之人,纵是恶鬼,亦不敢相欺。”说话之间雄鸡啼唱,女子穿衣下床,起身告辞,说道:“如不猜疑,明晚再来相会。”
    次日傍晚,阿端果然前来,两相缠绵,戚某说道:“前妻不幸病逝,时常想念。能帮我联系她吗?”阿端闻言伤感,说道:“贱妾死去二十多年,从来无人惦记。公子如此多情,我自会尽力帮忙。只是听说令妻投胎在即,也不知还在不在阴司?”
    隔了一晚,阿端前来相会,说道:“娘子即将投生富贵之家。不过生前因遗失耳环,殴打丫鬟致死,此案尚未了结,目前还留在地府。寄居药王廊下,身边有鬼差看守,待我想办法向鬼差行贿,也许能让公子夫妻团聚。”
    戚某问道:“姑娘为何自由闲散,无人理会?”阿端道:“但凡枉死之鬼,只要不去地府报到,冥王便不会知晓。”
    二更将尽,老婢果然引导妻子前来,夫妻重聚,执手哭泣。妻子双眼含泪,哽咽难言。阿端自觉告辞,说道:“你二人慢慢叙旧,我明晚再来。”戚某问起丫鬟致死一案,妻子说道:“无妨,很快便能结案。”两人上床缠绵,欢好一如平时。自此后习以为常。
    五日之后,妻子忽然哭道:“明日将前往山东投胎,从此分别,怎生是好?”戚某闻言,悲伤难禁。阿端劝道:“我有一策,可得短暂相聚。”戚某问道:“有什么好计策,请说。”阿端道:“公子可在南堂杏树之下,焚烧十捆纸钱,借此贿赂鬼差。可以拖延数日。”
    戚某点头依从,是夜,妻子说道:“多亏端娘相助,如今又可多聚十天。”戚某大喜,不让二女离去,三人昼夜狂欢。七八日后,期限将满,夫妻二人闷闷不乐,向阿端请教对策,阿端说道:“事到如今,很难再想办法。姑且再试试,不过没有百万冥币,难以办妥。”
    戚某如数焚烧纸钱。夜晚,阿端前来,喜道:“我派人向鬼差求情,一开始不许。后来鬼差见到许多金银,终于动心。已经答应另找鬼魂,替娘子投生。”
    自此后三人长相厮守,纵在白日,二女亦不离去,只是嘱咐戚某关上门窗,拉紧窗帘,防止日光照射。屋内灯烛不灭,从早亮到晚。转眼一年过去,阿端忽然染病不起,精神恍惚,似被恶鬼纠缠,妻子说道:“此乃鬼病。”戚某不解,问道:“端娘已经是鬼,鬼也会生病吗?”
    妻子道:“此话不对。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怕聻,跟人怕鬼一样。”戚某道:“要不要请巫医瞧瞧?”妻子道:“凡人岂会诊治鬼病?邻居王老太,眼下在地府当差,可以请她前来。不过王家距此十多里路,我双脚力弱,不能走远路。请相公替我烧一匹纸马。”
    王某依言焚烧纸马,火焰刚起,便有一名婢女手牵红马而来,妻子翻身上马,转瞬间消失不见。过不大会,妻子与一名老妪共乘一骑,飘然而至。老太太进入屋中,手按阿端十指,替她诊脉,继而正襟端坐,脑袋摇晃,接着扑倒在地,尔后一跃而起,口中叫道:“我乃黑山大王。娘子病情不轻,幸亏遇上小神,福泽不浅。此乃恶鬼作祟,不妨,不妨。只是病好之后,记得给我焚烧百锭黄金,百贯铜钱,还有一桌酒席,一样都不能少。”
    妻子一一答允,老太太重新倒地,俄尔苏醒,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向病人呵斥,良久方歇,继而转身欲走,妻子送出门外,赠以红马,老太太欣然接受,乐呵呵离去。
    妻子进屋看望阿端,似乎比先前稍微清醒了些。夫妻大悦,阿端忽然说道:“贱妾恐怕命不久矣。我一闭眼,便见冤鬼索命,唉,这都是命。”过了一宿,阿端病情加重,浑身战栗,拉住戚某不放,埋首怀中,似乎畏惧恶鬼纠缠。戚某一旦起身,阿端便惊叫不宁。
    如此六七天过去,夫妻两无计可施。恰逢戚某有事外出,半日方回,一进屋便听到妻子哭声,进床一看,端娘已然毙命,衣衫仍在,掀开一瞧,只剩一堆白骨。戚某大悲,以活人之礼替阿端入土,葬于祖坟之侧。
    一夜,妻子梦中啼哭,说道:“适才端娘托梦,说她丈夫变成聻鬼,因妻子泉下改节,十分愤怒。一气之下,将端娘弄死,索命而去。端娘求我给她作水陆道场。”戚某道:“此事容易,我这就去请和尚。”
    妻子道:“替聻鬼超度,非相公所能。还是交给我来办理。”起身离去,片刻返回,说道:“我已托人邀请僧侣,但必须事先焚烧纸钱,以供聻鬼花销。”戚某点头依从,日落时分,僧众云集,敲锣打鼓,口诵佛经,一如阳世。妻子埋怨锣鼓声太响,戚某却什么都没听见。
    道场完毕,妻子梦见阿端前来,口中致谢,说道:“冤仇已经化解,不日即将投生为城隍之女,替我向公子转告一声。”
    妻子在楼中居住三年,家人一开始很是畏惧,久而久之,渐渐习惯。有时戚某外出,家人便隔着窗子向妻子请示禀报。这一夜,妻子忽然哭道:“鬼差因收受贿赂,东窗事发,冥王追查甚急。你我恐怕即将分离。”
    数日后,妻子果然生病,说道:“情之所钟,但愿长死,不愿投生。如今永别,岂非天意?”戚某神情惶惑,问道:“还有办法吗?”妻子道:“不可。”戚某问道:“是不是要受处罚?”妻子道:“小惩大诫,不妨事。偷生罪大,偷死罪小。”言毕,不再动弹。细细审视,妻子容颜飘渺,终于消失不见。
    戚某怀念亡妻,经常独宿空楼,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但楼中寂静无声,再没怪事发生,自此后人心安定。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武孝廉
    武孝廉石某,整装前往京都,一心谋求官职。途径德州,石某忽染恶疾,吐血不起,长卧舟中。仆人偷走金银,不辞而别。石某大怒,病情加剧,钱粮断绝。船家暗中谋划,欲扔下石某不管。恰好有一名女子乘船经过,夜晚泊舟岸边,听说此事,自愿收留石某。
    船家大喜,当即将石某送入船舱。石某睁眼打量女子,四十来岁,衣服华贵,容貌秀丽,口中呻吟致谢,女子说道:“公子顽疾缠身,命不久矣。”石某闻言,哀哀号哭。女子说道:“我有药丸,能够起死回生。公子病愈之后,莫要忘记恩德。”石某发誓道:“绝不敢忘。”
    女子拿出药丸,给石某服用,半日之后,石某病情减轻,女子殷勤服侍,亲密胜过夫妻,石某愈发感激。一月之后,石某病情痊愈,女子说道:“贱妾孤独无依,公子如果不嫌弃我年老色衰,情愿与你结成夫妻。”
    其时石某三十来岁,丧妻多年,闻言大喜过望,当下与女子缠绵,欢爱不尽。女子拿出私房钱,给石某作盘缠。两人约定,待石某功成名就,一同回家。
    石某进京之后,以金银贿赂官府,成功谋取职位。身边金银还剩下许多,当下购买名马豪车,准备衣锦还乡。想起女子年事已高,并非良配,于是以百两黄金聘娶王家少女为妾,心中忐忑,唯恐女子知晓。返乡之时,故意不从德州经过,绕道而回。
    如此一年过去,石某从不与女子联络。
    石某表弟,偶尔路过德州,住处与女子相邻。女子知道表弟身份,上门询问石某下落,表弟据实相告。女子大骂,口中述说两人关系,表弟闻言,忿忿不平,劝慰道:“或许表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嫂嫂。请你写一封书信,我替你带回去。”女子依言写信,石某仍是无动于衷,置之不理。
    转眼又过一年,女子自行前往石某住处,请看门的通报,石某拒不接见。一日,石某正自宴饮,忽听得喧闹吵骂之声不绝于耳,停杯凝听,女子已挑帘而入。石某大骇,面如土灰。女子骂道:“薄情郎!你好快活。也不想想,今日富贵,自何而来?我与你感情不浅,即使要纳妾,也应与我商量,我又没说不准。”
    石某屏气不敢作声,时间一久,心中惭愧,于是跪地认错,乞求原谅。女子怒气稍平。石某与小妾王氏商量,让她以妹妹之礼参见女子,王氏不愿。石某再三坚持,王氏无奈,这才出来拜见,女子还了一礼,说道:“妹妹不要害怕,我并非嫉妒之人。只是石郎不念旧情,实在太过分了,换做是你,也会不高兴的。”
    王氏询问原委,女子一一说了,王氏闻言,也很生气,口中指责怒骂,甚为不平。石某无地自容,只是不停求饶。女子骂了一阵,怒气发泄,彼此重归于好。
    当初,女子没来之前,石某曾暗中嘱咐门人,千万不要通报。眼下女子竟尔闯入大厅,石某十分生气,找来看门的,一通责骂。看门的不服,说道:“大门紧锁,钥匙小的一直收在身边。实不知女子如何进屋。”言语间甚是委屈。
    石某心中奇怪,却又不敢询问女子,两人表面上虽然言笑,内心早生隔阂。幸亏女子为人贤惠,从不争强好胜。一日三餐,吃完就回房,关门早睡。也不询问石某睡在哪里。王氏一开始担心女子争宠,眼下终于放心,对女子愈加敬重。朝夕请安。女子御下宽容,处理家务,明察秋毫。
    一日,石某丢失官印,合府沸腾,往来搜索,无计可施。女子笑道:“不用担心,印在井中,排干井水,自能找到。”石某依言试探,果在井中找回失印。问女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女子笑而不言。隐约之间,似乎知道盗印之人,然而始终不肯泄露。
    居住数年,石某察觉女子言行举止,十分奇特,怀疑她并非人类。趁女子上床后,吩咐下人观察动静,下人回来禀报:“只听到床上传出衣服振动之声,并不知女主人在干什么。”
    女子与王氏关系亲密,这一晚,石某有事外出,女子与王氏共饮,醉卧席间,身体幻化为狐,王氏心生怜爱,怕她冻着,于是替女子盖上棉被。未几,石某返回家中,王氏告知真相,王某大怒,提刀欲杀女子。王氏不许,说道:“即使姐姐是妖,又有哪里对不住相公?”石某不听,执意大开杀戒。
    女子一惊而醒,骂道:“你真是心如蛇蝎,此地不可久居。以前我送你那颗药丸,还给我。”说话间一口唾沫吐出,正中石某面颊。石某只觉脸如冰敷,寒冷难耐,喉中发痒,不自觉将药丸吐出。药丸并未融化,大小形状,一如往昔。
    女子捡起药丸,愤然离去,王氏出门追赶,女子已不知所踪。
    是夜,石某旧疾复发,吐血不止,半年后因病而亡。
    第一百九十六章 花姑子
    安幼舆,陕西贡生。为人挥霍义气,心地善良,每次看见猎人狩猎归来,不惜重金购买猎物,放归山林。这一天安幼舆前往舅舅家奔丧,黄昏归来,从华山脚下经过,天色昏暗,迷路山谷之中,不辨方向。安幼舆心中大惧,忽见百米之外,似有灯火闪烁,兴冲冲赶去投奔。
    刚走出数步,一名老者迎面而来,身形佝偻,手拄拐杖。安幼舆停步问讯,老者先行发话,问道:“公子是谁?”安幼舆道:“迷路的。前面灯光之处,想是山村,可以前去投宿。”老者道:“千万别。那地方极是凶险,并非安乐乡。小老儿住处离此不远,如不嫌弃,茅庐之中足可安歇。”
    安幼舆大喜,点头依从,步行里许,果然发现一座村庄,老头上前敲门,一名老太太出来招呼,问道:“公子来了吗?”老头道:“来了。”进入屋中,只见居室简陋,老头点亮烛火,请安幼舆入座,一面吩咐妻子准备饭菜,说道:“安公子是我恩公,并非外人。你腿脚不便,可叫花姑子出来斟酒。”
    俄顷,只见一名女郎手持酒壶而出,站在老头旁边,秋波流转,目光不住在安幼舆身上打量。安幼舆凝视女郎,只见她青春年少,美如天仙。老头命女郎烫酒,西边墙角处有一具煤炉,女郎走过去拨弄炭火,开始煮酒。
    安幼舆问道:“小姐是谁?”老头道:“她是我女儿。小老儿姓章,七十高寿,膝下只此一女。穷人家也没下人,所以叫女儿出来斟酒,让公子见笑了。”安幼舆问道:“许了婆家没有?”老头道:“还未嫁人。”安幼舆没口子称赞女郎貌美,老头口中谦逊,说道:“公子过奖了。”
    忽听得女郎惊叫出声,原来是酒沸溢出,致使火苗翻腾,老头扑灭火焰,骂道:“这么大个姑娘,怎么如此粗心?”安幼舆略略一瞧,只见煤炉旁边,搁着一个用玉米杆子编扎而成的紫姑人像,尚未完工,老头又骂道:“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整天只知编草人,刚才安公子还夸你贤惠,哪知转眼便闯祸,也不知羞。”
    安幼舆拿过草人一看,只见眉目衣服,栩栩如生,赞道:“姑娘好手艺,当真是心灵手巧。”
    一行人重返酒席,花姑子一旁服侍,频频替安幼舆倒酒,嫣然含笑,举止大方。安幼舆注目良久,不免动心。忽听得老太太叫道:“孩子她爹,你过来一下。”老头起身离去。
    安幼舆眼见四周无人,跟女郎说:“姑娘丽质天成,在下情难自禁,想与你结成夫妻,可以吗?”女郎手持酒壶,面向火炉,默默不语,似乎没听见,安幼舆又说了几遍,女郎仍不搭理,起身回房。
    安幼舆追入屋中,女郎不悦道:“狂生,你跑进来干什么?”安幼舆跪地哀求婚事,女郎不听,夺门欲走,安幼舆一把拉住她衣服不放,女郎颤声呼救,老头闻讯赶来查看,问道:“怎么回事?”安幼舆面红过耳,讪讪放手,心中惭愧。
    女郎有心替他遮掩,从容说道:“适才酒水再次沸腾,若非安公子前来,酒壶已经融化。”
    安幼舆闻言,心中安定,对女郎愈发感激,神魂颠倒,难以自持,心知再待下去,说不定会冲动犯错,于是装醉离席,老头送来棉被,安幼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蒙蒙亮,便即告辞。
    回到家中,安幼舆立刻央求好友前去村庄提亲,黄昏时分,好友返回,说道:“并未找到老头住处。”安幼舆仍不死心,亲自骑马前去,来到华山脚下,只见绝壁参天,荒草丛生,并无任何村落。向附近百姓打听,都回答说:“此地没有姓章的。”安幼舆失望而归,思念女郎成疾,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喂他喝粥,入口即吐,难以进食,口中翻来覆去,只是叫着“花姑子”名字。
    家人迷茫不解,眼见安幼舆生命垂危,暗自焦急。
    这一晚,家人照顾安某,困极而睡,安幼舆朦胧之中,似觉有人轻轻推他,睁眼一瞧,花姑子就在身边,立刻神清气爽,痴痴瞧着女郎,潸然泪下。花姑子笑道:“痴儿郎,何以至此?”说话间伸出双手,替他按摩太阳穴。
    安幼舆与女郎肌肤接触,鼻中闻到阵阵清香,浑身酥透。花姑子按摩片刻,安幼舆脑门发热,汗出如雨,精神大振。花姑子小声道:“此处人多,不便久呆。三日后再来看你。”从衣袖中拿出数枚蒸饼,悄然离去。安幼舆睡到半夜,病毒随着汗水排出,腹中饥饿,拿起蒸饼吞食,只觉美味异常,一口气吃了三个。将剩下蒸饼用衣服包好,闭目养神。次日醒转,身轻体健,如释重负。
    三日后,蒸饼吃完,安幼舆彻底康复,当下遣散家人,打开门拴,只等女郎前来。未几,花姑子果然来到,笑道:“痴公子,还不谢谢神医?”安幼舆心情畅快,抱住女子,两相缠绵,恩爱备至。事后,花姑子说道:“贱妾冒险与公子相会,皆为报恩。你我缘分浅薄,注定难以长相厮守,请早作打算。”
    安幼舆默默不语,良久方问:“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何来报恩一说?实在是想不起来啦,能给点提示吗?”花姑子微笑不语,说道:“慢慢想,自会记得。”安幼舆求道:“咱俩成亲吧。”花姑子道:“你我长此交往,固然不行,想结成夫妻,也办不到。”
    安幼舆闻言,情绪低落,花姑子道:“如果非要成亲,明晚可来我家。”安幼舆转悲为喜,问道:“路途遥远,姑娘弱质纤纤,单靠步行,怎能到此?”花姑子道:“我并没回家。东村老妪,是我姨娘,因为公子病情,这几天一直住在姨娘家,也不知父母会不会生气。”
    安幼舆与她同床共被,鼻中香气不绝,问道:“你用的什么香料?好香啊。”花姑子道:“没用香料,天生便是这样。”
    安幼舆暗暗称奇,次日天明,花姑子起身告辞,安幼舆道:“姑娘家我只去过一次,要是迷路怎么办?”花姑子道:“别担心,我会在路旁等候。”黄昏时分,安幼舆前往村庄,女子果在路边等候,携手进入屋中,父母出来迎接。摆上酒菜,都是些青菜豆腐之类,并无荤腥,不过菜肴精致,味道着实不错。
    吃完饭,安幼舆上床安歇,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女郎前来。直到夜深,花姑子方才造访,说道:“父母絮絮叨叨,老是不肯就寝。让公子久等了。”彼此欢好,花姑子道:“今夜一见,从此永别。”安幼舆问道:“这是为何?”花姑子道:“父亲嫌弃小村荒僻,打算搬家。咱两只有一晚时间,好好珍惜。”安幼舆恋恋不舍,怆然泪下。
    说话之间,夜色更深。老头忽然闯进屋中,骂道:“婢子不知羞耻,败坏门风,还不给我起来?”花姑子丽容失色,仓皇离去。老头随后追赶,一边追,一边骂。安幼舆做贼心虚,自觉无地自容,匆匆回家。
    数日之间,安幼舆思念佳人,心神恍惚,寻思:“今夜我偷偷前去,翻.墙入屋,届时静观其变。老头不是说过,我是他恩人吗?即使事情泄露,想必也无大碍。”于是乘夜前往山中,昏暗中不辨路径,心中大骇,正欲返回,依稀瞧见山谷之中,露出房屋一角,喜出望外,快步上前。
    来到跟前,只见高楼重叠,似乎是世家大族,虽在深夜之中,房门仍未关闭。安幼舆向门卫打听讯息,问道:“此间有姓章的吗?”一名青衣人闻声而出,问道:“深更半夜,你找姓章的干什么?”安幼舆道:“章家是我亲戚,迷路了找不到地方。”青衣人道:“不用找姓章的,这里是他舅母家。花姑子也在里面,待我替你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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