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老板较西化,也不这么忌讳,他眼里满是因生产在即而心神不安的妻子。
露西的脸变得更圆了,宽松的绣花衣被孕肚顶起来,坐着也不太舒服,便只好半倚在床上拉住白月的手,说不知混血宝宝会是什么样。
“会像他,还是像我?说实话我希望像他,但在这里像我可能更好!”
“肯定都像呀!”白月安抚她,“你和陈先生都好看,宝宝一定会很漂亮!你想想能有白皙光滑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瓷娃娃一般可爱……”
她绘声绘色地讲解这孩子将来的漂亮,终于让露西放松下来了,只是那种母亲对孩子的期待好像变成了小姑娘对洋娃娃的期待……
“谢谢你,白女士。”对此陈汉很是感激,说露西很难交到朋友,能有空陪她的朋友就更难得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白月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告别露西后跟着出了里屋,“怎么了?”
“一个男人说要见你,就是曾陪你来过的那位警察。”陈汉这回说完话了,“我看他不像有恶意的,但是你若不便,还是有个暗门能走的。”
白月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她和两个英国人是什么关系,但无非是爱恨情仇,他们不因此偏见她,她也就不多费口舌:“不必了,如果警察真的要找我,东躲西藏也就徒增麻烦而已。”
于是她直接从正门出去,卡莱布穿的便装,人高马大的站在巷口很是显眼。
“沐恩,过来。”
寒冬时节他手里竟然拿着一束鲜花,见她过来没什么表情,开口却带上了几分伤春悲秋:“他……他对你好吗?”
白月被他这反差的态度一惊:“好、当然很好啊————你要说什么事啊?”
“我要被调离伦敦了。”卡莱布将手里的花束递过来,“送给你的,算作告别。”
她倒手抖有些不敢接:这年头流行男人送女人花?是不是那种意思?
“放心,这是杜鹃,不会引起别的想法。”见她呆住,卡莱布干脆直接塞到她手里。
白月怔怔地握稳:如今天寒地冻,杜鹃的粉红仿佛东区唯一的彩色。
美丽的,有活力的……还不在花期,他上哪弄到的?
“谢谢你……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卡莱布说完别开脸,看见了缓缓停下的马车,是斯特林的。
白月也只说得出告别了:“再见,卡莱布,以前……多谢你了,祝你幸福。”
“再见。”
他颔首,目送马车远去。
……
白月到别墅的时候,帕特里克已经回来了,以及他的朋友、法国人莱昂.莱菲布勒。
他是一成熟男士,与帕特里克站在一起就略微给人“忘年交”之感,也没有传说中的贴面礼和吻手礼,白月进门后由帕特里克引见介绍,随后与之非常现代化和商务化地握手。
莱菲布勒先生送给她一份包装在礼盒中的巧克力:后来白月才知道,这是法国人在拜访朋友时给女主人的礼物。
随后她了解到他在是巴黎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而他的舅舅“牺牲在十七年前的流血星期”。
白月听到这里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接下来他的话叫她的震惊无以复加:“那时尚年幼的我住在国外不懂政治,直至多年以后在巴黎扎根,机缘巧合接触到了舅舅的遗物,才慢慢理解了‘巴黎公(和谐)社’的意义。”
莱菲布勒先生现在是巴黎体面的中产,但过去并不幸运,父亲早逝,童年生活离不开舅舅的照顾,后来时局动荡,母亲带他随继父离开法国,最后得到了舅舅的死讯:官方的声音说,那是一次叛乱,人们争议道,那时留了太多血。
待到1880年法国政府宣布“全面大赦”,所有的幸存社员可以公开合法活动后,莱菲布勒先生得以触碰到“离亲人最后时光最近的东西”:他开始写当局不喜欢的文章,不仅投给法国报社,也投到“导师”定居的英国,总有一家刊登,而十几岁的帕特里克专门翻此类文章看,于是两人隔着海峡用书信联系上了。
三观相符,而开膛手也不可能顺着邮戳过去……所以斯特林和莱菲布勒成功建立了友谊。
白月后知后觉:她触碰到了历史的浪花碎在礁石上后飞溅的一滴,她比公社亲历者的至亲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并且就是在“今年”,法国工人作曲家皮埃尔·狄盖特为《国际歌》谱写了后世传唱的曲调。
帕特里克就在家里请莱昂用餐,白月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后便不拘谨了,但又怕说漏嘴剧透到后来的事情,也就尽量只附和,但即便这样,三个人都相谈甚欢。
历史和风,在维多利亚的凸窗外轻轻吹过。
……
莱昂.莱菲布勒只是借道伦敦,在友人家做客后还要赶夜间火车,于是在目送马车远去后,白月终于有机会提起那束花了。
“你怎么不问呢?”她把一回来就随手插进花瓶的鲜花拿起来,整理了一下再插好。
“有什么奇怪的,不是你路上买的或者陈夫妇送的?”
“……卡莱布送的,”她瞧了眼并不感到奇怪的青年,接着说,“我回来前他找过来,说他要离开伦敦了,给我的离别之礼————那个帕蒂,我能不能跟你借钱?”
帕特里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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