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末,车尔臣河的水已萎缩得就只剩下十来丈宽,浅得只能没马膝,可依旧是且末绿洲上最主要的水源地,两岸草木虽已枯黄,可仓促迁徙到此的吐谷浑牧民们却也没得选择,只能沿河放牧,午时将至,但见天高云淡间,大批的羊群、马群在河岸两旁嘻戏,望之如画,美感十足,纵使是见惯了草原风光的牧民们,此时也都不免陶醉在这等美感之中。
“轰、轰……”
越是美丽的事物往往便越是脆弱,随时都可能被风吹雨打所摧毁,这不,就在日头将将移到天空的正中之际,大地突然微微震颤了起来,很快,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阿尔金山口里隐隐传来,众牧民们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主儿,自是一听便知那动静必是大批骑军正在赶路无疑,所不能确定的只是来者到底是何方之神圣罢了。
“敌袭,南蛮子来了,敌袭、敌袭……”
就在众牧民们惊疑不定间,山口处烟尘滚滚中,大批的新一军骑兵已狂飙而出,一见及此,众牧民们顿时便全都乱成了一团。
“别管这些蛮子,全军都有了,丢弃备用战马,全速赶往且末城!”
连赶了九天的路,每日里只以干得难以下咽的肉干维生,嘴早就淡出了鸟来,这乍然一见如此多的牛羊就在眼前,伸手即可得,别说普通士兵们了,便是文仲明这个主将也自不免眼神发亮,然则大事要紧,文仲明却是断然不会在此一条上犯糊涂的,但听其一声令下,九千余骑齐齐松开了备用战马,高速向五十里外的且末城狂冲而去……
“大单于,不好了,不好了,南蛮军杀来了……”
且末乃是古城了,在汉初时为且末国都,三国时,且末国灭,几经变迁,最终为吐谷浑所有,前隋大业五年,隋军曾短暂据有此城,隋炀帝下令大肆垦荒,并移天下罪犯数千来此,可随着隋末大乱的到来,吐谷浑再度收复了此城,将移居在此的屯田隋军以及汉民全都杀了个精光,城遂废弃,被慕容伏允辟为越冬牧场之一,只不过往年甚少启用,此番因避华军锋芒之故,慕容伏允方才率众逃到了此处,本以为有着两千里荒漠之隔,又值严冬将至,华军应是不会来追了的,却不曾想他才刚在且末城安顿下来不到三日,一骑报马便给他带来了条噩耗。
“什么?说清楚了,来了多少兵马,是何人领的军?”
天刚午时三刻,慕容伏允正在享用着丰盛的午膳,乍然一听华军已至,抓在手中的羊腿立马便落在了衣袍上,将其前襟弄得满是油迹,然则慕容伏允却是根本顾不上理会,慌乱地跳了起来,满脸惊诧之色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回大单于的话,来敌不知多少,光是已冲出山口的南蛮军就有近万之多,其中一半是拿着巫术枪的南蛮贼军,距此已不足二十里了。”
报马只顾着赶来报信,又哪有时间去细究华军的虚实,这会儿听得慕容伏允见问,也就只能含糊其辞地给出了个答案。
“嘶……来人,快,吹号,各部即刻集结,撤往于阗。”
慕容伏允最害怕的便是新一军,此际一听新一军的骑兵已至,心顿时便慌了,哪敢留下来跟华军决战,倒吸了口凉气之余,紧着便下了逃跑之令,旋即便听号角声连天震响中,残破不堪的且末城中已是一派大乱……
“报,禀大将军,城中已空,看马迹,吐谷浑贼子应是已蹿入大漠,往西北方向遁逃而去了。”
五十余里对于骑军来说,原本不算是多长的距离,奈何长途跋涉下来,华军将士们的坐骑皆已疲惫不堪,纵使一路急赶,也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赶到了且末城下,而此时,且末城早已是空无一人了的。
“哦?”
这一听吐谷浑军蹿入了大漠,文仲明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没旁的,大漠可不是荒漠,那可是寸草不生之所在,如今华军兵马皆疲,骤然去追的话,能不能追上是一回事,就算能,打不打得赢还得两说,毕竟慕容伏允手下还有着一万五千精锐骑兵,兵力上远比华军要多不老少。
“大将军明鉴,吐谷浑素不定居,虽有城郭而少居,向随水草迁移流动,若不趁此般贼子聚居在一处时灭之,待来年,必又会成大患,末将请命率本部兵马前去追袭,不成功便成仁。”
这一见文仲明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却迟迟未下个决断,契苾何力可就不免有些急了,紧着便从旁进谏了一番。
“好,那就全军追击,不斩慕容伏允誓不收兵!”
被契苾何力这么一提醒,文仲明立马便想起了张君武的诏令,自也就不再迟疑,挥手间便已斩钉截铁地下了决断,率部义无反顾地便冲进了大漠之中……
大漠追敌可不是件容易之事,哪怕吐谷浑军其实也就只比华军领先一个时辰进了大漠,可要想在茫茫大漠中追寻敌踪,着实太难了些,无他,每有风沙吹过,马踪便会被彻底抹去,华军的追击也只能是摸索着前进,四下寻找牛羊马匹的粪便痕迹,以确定吐谷浑军的去向,耽搁自也就是难免之事,这一追就追了足足三天时间,还没能追上敌军,倒是己方的淡水基本耗尽,不得已,众将士们也就只能靠刺马臀喝马血来维持水量的摄入,个中的苦楚着实一言难尽。
“大将军快看,前面有沙尘扬起,应该便是吐谷浑贼子所在了!”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华军的艰苦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在第四日的午间,大军进抵到一处低矮的沙梁前之际,一名眼尖的士兵突然惊呼了一嗓子。
“全军加速,追上去!”
文仲明循声望将过去,立马便发现了沙梁的另一头确实有状况,看那样子,应是大批兵马正在急行之模样,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但见其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向前一个虚劈,声线暗哑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大单于,不好了,您快看,后方沙梁处烟尘大起了。”
华军这么一发力狂冲将起来,沙尘顿时也是一阵大起,声势一大,负责在队尾处警戒的吐谷浑后卫部队立马便被惊动了,自有一骑紧着便赶到了中军,将此状况报到了慕容伏允处。
“该死,还真是南蛮贼子,快,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备战,备战!”
听得报马如此说法,慕容伏允赶忙回首往沙梁处望了过去,入眼便见一面铁血大旗从沙梁后头升了起来,很快,大批新一军骑兵便已陆续从沙梁后方冲了出来,一见及此,慕容伏允的脸色立马便是一白,心知已然摆脱华军的衔尾追杀,索性便将心一横,就此下定了跟华军死拼到底之决心。
“呜,呜呜,呜呜……”
随着慕容伏允一声令下,吐谷浑中军处的号角声立马暴然而响了起来,很快,一万五千余御林军便以中军为基准,飞速向两翼展开,与此同时,数百名牧民则飞快地将大量牛羊马匹赶向了远处。
“全军止步,列阵!”
这一见对面的吐谷浑军已摆好了森严的迎战阵型,文仲明倒也不敢就这么以散乱队形去强冲敌阵,紧着便是一扬手,厉声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五千新一军骑兵以及四千余契苾部落战士纷纷停下了马,也自摆好了攻击阵型,只是两部间的配合明显不太默契,只能是各自为阵,呈犄角之势排列。
“谁敢去打头阵?”
见得华军两部分列,总兵力也不过就九千人马而已,还尽是疲兵,慕容伏允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于呼喝之际,语调里明显透着股自信之情绪。
“末将愿往!”
吐谷浑军中向不乏敢战之勇将,这不,慕容伏允话音刚落,便有一名络腮胡大将轰然应诺之余,纵马便冲出了本阵,在两军阵前耀武扬威地驰骋着,当即便惹来了众吐谷浑将士们的高声喝彩。
“大将军,末将请命去杀了此獠。”
契苾何力也是好战之人,又岂能容得敌将在那儿猖獗个不休,紧着便要自请出阵杀敌。
“不必了,此乃国战,并非个人决胜,传令下去,着神枪手开火,给本将击毙了那跳梁小丑!”
文仲明早年也是突将,一身武艺距绝世武将这一级别也就只有一线之差而已,若是往昔,遇到了这等敌将邀战之际,他自不会避让,然则调入新军之后,其战略战术体系已然重塑,对所谓的单挑,早没了丝毫的兴趣。
“呯、呯、呯!”
随着文仲明一声令下,华军骑阵中立马便有三名神枪手几乎同时开了火,但听三声枪响过后,那名正自耀武扬威的敌将便已是一声不吭地跌落了马下,翻滚了几圈之后,便即没了声息。
“嗡……”
这一见华军又用“巫术”杀死了己方一员勇将,吐谷浑军中顿时便起了一阵骚乱,愤怒大骂者有之,惊呼者也有之,可更多的将士却是一脸的惊恐之色,显然对此“巫术”已是怕到了极点……
第七百零四章 大追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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