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也别吃了。心意我领啦。”
小姑娘举着筷子定在原地,艰难地将吃进嘴里的面条吞了下去,眉头半皱不皱的,竟然战胜了人类天性,要从她手里把碗抢回来。
毕竟矮人一头,又差了点年纪,真要互动起来她绝对不是小丫头的对手。情急之下她把碗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泼,一声大黄还没喊出口,一直在桌子底下守株待兔的老黄狗身姿矫健地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已经成烂泥的面条开造。
“哈。”一时忘形笑出了声,夏晚木把手上的空碗递给表情复杂的小徒弟,刚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两句,就见吃得正欢的狗子打了个喷嚏,倒带一样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随后缓缓退回了桌底。
站着的两人面面相觑,为这共同努力得出来的悲惨结局心灰得很。
“我去拿扫把。”
叶其臻看了一眼黄泥地上的一片狼藉,脸上的笑比哭还压抑。夏晚木点点头,目送她走出侧门,低下头郁闷地看着正悠闲趴在桌底的大黄。
“吃得下吗?”
半晌后,她侧着眼,终于忍不住问了声旁边始终一言不发低头吃面的透明人。
郁清歌咽下最后一片小炒肉,盯着碗里的面条语气淡得不似在夸奖:“还不错。”
她挑起一团面糊慢条斯理地吃下去,姿态优雅得像在西餐厅就餐,波澜不惊的样子看得夏晚木心里颇不是滋味。
“什么味道我又不是不清楚,吃不下就别吃。”她伸着脚尖蹭了蹭大黄的尾巴,态度冷淡又别扭,“连狗都嫌弃,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有点饿了。”
郁清歌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自始至终注意力好似都集中在碗里,吃面吃得像正在高考的学生一样,认认真真专注异常。
这画面有点刺目挠心,她托着腮,又逗了一会儿桌下的狗子,直到大黄烦不胜烦,绕到了另一侧安静地趴在某人腿边。
“等会儿我要和她们俩去村子里逛逛,小季约好了给老乡家小孩辅导功课,小叶带我去找点别的事做,你要一起吗?”隔着桌椅和另一个人的身体,狗子杂乱的尾巴毛露出那么一小撮,她盯着那片粗糙暗淡的黄色,故作不经意地问。
郁清歌停下了筷子,目光依旧落在碗里久久不动,侧脸看上去有些紧绷,眼角下拉,说不上高兴,但也不像到要生气的程度。
“不了。”
夏晚木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也是,既然不舒服就在家休息,需要带些什么回来吗?昨天还剩了点钱。”
“不需要,你们自己花吧。”
重遇以来这样带刺的态度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挪了挪身子两手撑着额,借着手心的遮挡无声的笑了笑,随后调整表情语气平淡地回道:“嗯,那好吧。”
饭桌上陷入无话可聊的尴尬境地,旁边面色冷凝的女人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再没有动作,极低的气温作祟,面糊静静地躺在碗里,表面的油脂已经凝成了固状物。她在心里一下一下地默数,跳到第三十秒的时候沉着气问:
“还吃吗?”
旁边的人没有答话,只把筷子搁在了碗沿表示停手的意思。
“不是说有点饿吗?好像也没吃很多的样子。”她把桌上仅剩的两只碗并在一起,状似随口一问,嘴角已经按捺不住笑意。好在某人始终不曾看她,不然大概早就发现破绽了。
“已经饱了。”
闷葫芦惜字如金,且比往日更显沉默。她琢磨着这略有深意的表达,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就去休息吧,碗我来洗。”
她起身收捡碗筷,又往厨房跑了一趟拿抹布,回来的时候就见某人仍然坐在椅子里发呆。
“怎么还不去?想到要带什么东西了吗?”
郁清歌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大事不妙。她板着脸忍得很辛苦,感觉随时都可能绷不住直接笑出声。好不容易挨到那背影慢腾腾地走远了,她把手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丢到桌上,两手撑在木面回旋的纹理上用力调整呼吸。
大黄从桌底下钻出来,破天荒在她裤脚上蹭了蹭,黑亮得能倒映出影子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上去竟然还挺虔诚。
“少来,刚才吃了吐的不就是你吗。”夏晚木皱着眉朝它摇了摇手,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笑骂道:“就知道眼巴巴看着人卖乖,真送到嘴边了又不肯吃,别扭精。”
院子另一头的笑闹声远远地传过来,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窗拦在半路,落到窗前的桌面上已沉闷得有些不真实。她握着笔的手停在了纸面上,侧耳凝神,却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谈话的内容在飘散的空气里已经消磨得七七八八,但句子里的欢乐气息穿透窗棂毫无阻隔地传入耳内,脑子里的疼痛感被牵扯着放大,她望着微微发抖的手,这时才注意到空白的纸面上虚软无力的黑色字迹。
她喜欢小叶。
她盯着那行字,不明白是自己什么时候写上去的。那简简单单五个字好似有魔力,像是黑夜里梦魇的化身,挣脱了纸张迎面扑过来,扼住咽喉试图让她窒息。
院子的大门被人拉开,从窗前的角度望着,有限的视野里只能看到木门与栅栏连接的边缘,她按住桌面想欠身去看个清楚,手下却使不上力道,腿也软趴趴的完全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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