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城官府里,几个官员商量着这次赈灾的事。
“早就说了让你们小心行事,”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眯着眼睛道,“三殿下倒是不足为虑,那位六殿下却把送去的礼物都退了回来。恐怕是抓住了把柄。”
“这怎么办?”年轻官员急得额头冒汗,“叔公,我不想砍头啊。”
“急什么,有些礼物他可以退,有些礼,收不收可由不得他。”另一个老人开口。
年轻官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侄儿这就去替六殿下整顿下榻。”
夜城的夜色迷离,即使饱受瘟疫之苦,惬意晚风依然让人放松了身心。
好不容易带着旨意入了白马寺,浮玉坐在寺庙墙上,背后是明堂之上佛像,面前是春风里瘟疫贪吏除不尽的夜城长街。
已经风雨飘摇,又加上争储的筹码。
小和尚们蹲在墙角下,听他讲盛京的事。
“从前盛京有个世家……”他的故事才起了个头,忽而听到人扣门扉,青苔上是个熟悉身影,白马寺和尚说不见客,那人取出玉牌,走了进来。
“然后呢?”那人说。
“盛极一时。世家里有个人,进过琼林宴,上过登云梯,太和殿阶前看月色有人为他脱靴……”
几岁的稚子,在琼林宴五步成诗,名满天下。才气惊圣驾,谁没有过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意气。也设想过家族沉冤昭雪,明月照沟渠,不肯跌进污泥。
“后来他是盛京闺阁女儿和诰命夫人们最青睐的落魄膏粱,和尚没当好,反而利欲熏心,和皇亲国戚来往密切,犯戒饮酒作乐,”青年微笑,“然后他发现比起当个君子,还是恶人更快意。”
小和尚们听得意动,被老和尚们全都带了回去,免得真听得生出坏心。
“然后呢?”
浮玉瞥下目光:“讲完了。”
秋城杀刚从那群贪官污吏的酒席里抽身,酒意上头不知为何喉咙滚烫,思绪迟钝了一下,才略微点头。
他不知道夜城为他准备的下榻客栈房里已经有几个美人,等候他不至也不敢出去。
白马寺万籁俱寂,春日虫鸣寒露。
浮玉觉得奇怪:“还要我给你念念佛经?”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秋城杀沉默了一下,迟疑着道:“也可以。”
浮玉无言,下了高墙,准备回禅院,却听到秋城杀说:“我看到梅雪朔刚从寺前经过。”
闻言,浮玉转头看过去:“他不是在城外整顿……”
……
看兵书的时候都没这时候学得快。
浮玉转回去,秋城杀却没退开,反而眼眸明亮,正面又亲了下来。浮玉抬手挡住,利落一个手刀让他梦里清醒。
*
不知道那一夜是怎么囫囵过去的,只是次日六殿下仓皇出寺时,全然没有往日沉稳风度,似乎十分窘迫。
青年撑手坐在禅院里,和自己下棋,落下一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下一个白子许久没落。
窗外踩着肩膀叠高偷看的小和尚们着急得踮脚。
春雨打落白马寺里的芭蕉叶,草木花香。夜城赈灾粮款被侵吞的消息,不知被谁散播,还是让夜城百姓和周边知道了。
当天就有人堵住官府。三殿下悄悄从后门出去,反而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秋城杀:若有所思
梅雪朔:骂骂咧咧
秋城杀名字来源
我问朋友:姓朱起什么名字好?
朋友:朱雀!
我:不用了,我起不好,给他换个姓!
这时候无意中看到浏览记录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简单粗暴取了三个字√
第三十二章 立地成佛(五)
夜城的情况之复杂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流匪在周围肆虐,官府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三殿下告病不出,已经在准备回盛京。
“我还是觉得应该留下来。”浮玉坐在白马寺的高处,日出东方,灿金色的朝霞将整个寺庙照得透明。
他雪白袈裟屈腿坐在这里,如同放置在高处的一尊镀金佛像,俊美不可逼视,然而他脸上的轻浮笑意打破了寺中肃穆。
秋城杀负手立在他面前,低眸看着他,从两岁入姑苏,十四年来都是这样看。
秋城杀说:“好,不过经书抄完,你就回去吧。”
浮玉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想到,每个世界都是这样的口吻。
“你不需要和梅雪朔商量北军的事?”浮玉站起来,“少来白马寺。”
梅雪朔。秋城杀冷冷想着这个名字,一向沉稳的心中浮出少许不快。即使夜城被乱军包围,他也有自信脱身,绝不会去和北军合作。
*
五天之后,夜城情况急转直下,白马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赈灾粮,开寺施粥接济灾民。
施粥的是个雪白袈裟的青年和尚,面如冠玉,引得夜城许多闺阁姑娘都驻足远观。跟着他施粥的小和尚们慌忙之中笨手笨脚,他温柔地帮忙善后,让心焦的人都不由得安静下来。
在一片乱象之中的夜城,白马寺难得安宁。
梅雪朔拨冗过来,准备派一队人送浮玉回盛京,远远看到这幅景象,停了下来。
许多闺阁小姐在青年温柔笑语里捐了些银钱,一同施粥,很快赈灾粮食就耗空了。没领到的人心有不平,不过在浮玉几句话之后都老老实实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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