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昼也急忙站起来,“是我想把它留给你的,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他情急之下未经思考就说出了大胆的话,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僵硬的愣在原地。
黎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走出去两步才回过味来,也保持着踏出去的动作愣住了。
空气静默了那么几秒。
如前所述,魔法师之间的社交礼仪相当繁琐——当然,平常拌嘴时那些话无营养的话不计算在内。即便是爱人之间,表露心迹也会使用诸如“今晚月色真美”之类的含蓄表述铺垫一下,表达自己的情感极其迂回委婉,能绕多远绕多远,十句话能说的绝不概括成一句话。所以,那些年长的魔法师之间沟通效率尤其低下,黎认为理解对方话里的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是造成他们秃头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昼刚才的后半句话,“很重要的人”,这在魔法师的交往用语中已经达到了露骨的程度,约莫相当于“任君想象”的地步。
如何重要,是重要无法对他置之不理?还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他,抑或是,疯狂地渴求着他?
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象的尽是些暧昧之事,明明过去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类似于兄弟或亲人。
“我是意思是,遇见你之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和牵绊。”昼好不容易开口打破沉默,却没拿捏好语气,略显慌乱的开头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黎突然觉得自己的想象并不是毫无根据。
“我知道,”黎很体贴地没有说破,回身向昼走来,“对于我来说,你也是如此——”
他那有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逼视过来的视线也越来越沉重,昼总觉得,黎身上有一种比魔法场压迫力更强的东西,每当他靠近时总会感觉无法呼吸。
然后黎停在桌前,低头很轻地笑了一下,抬眸接上后半句:“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大理石桌和一瓶正在枯萎的鲜花,昼却觉得这是分别后以来,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落在他身上视线的温度,一如许多年前的雨夜里,两个男孩在干草垛上相拥而眠的热度。他的心跳就此失了节拍,只下意识唤出他的名字:“黎……”
对,就是因为这样。黎想。
他说把他当成亲人,却从未与他兄弟相称,他偶尔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用轻柔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因为他眼尾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他的嗓音温润婉转,那一声呼唤像是倾注了经年沉淀、历久弥新的深情。
黎向来不喜欢他的名字,可从昼口中听到这个音节时,却觉得格外动听。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黎产生奇怪的错觉。
“既然我这么重要,为什么所有的事都瞒着我呢?”黎坐回椅子上,这才注意到花瓶里的花已经开始败了。他手指轻轻晃动,丝丝缕缕的魔法光束从他指尖冒出来,一直缠绕到花茎上,很快,枯黄蜷曲的花瓣恢复了色彩,一瓣一瓣舒展开来,与任何一朵新采下来的鲜花无异。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
昼也重新坐下来,看着黎手上的动作,表情好似在说“你都用魔法做这种事情吗?”
黎丝毫不在意,支起胳膊撑着脑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黑魔法师都这么一板一眼吗?什么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有些事不做比较好,就是因为你们总是这样,才会被欺负的啊——别看了,你不也用魔法点蜡烛吗?”
“……”
平常伶牙俐齿的黑魔法师今天屡屡被黎说得哑口无言,黎却没觉得多畅快,捧起酒杯,小声道:“再说,白魔法师们不总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粉饰太平。
黎看了眼昼欲言又止的表情,及时把他要说的话堵在嘴边,冷冷地开口道:“莱卡的事,幽蓝之海的事不用再说了,一切本该如此,不是么?”
他终于认清,凡人,就像是桌上那瓶枯萎的鲜花,无论向他们倾注多少感情,也改变不了早已腐坏的内里。
黎泯了一口酒,声音柔和了些许,“况且,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譬如说,他的宠物,他宠物的宠物,还有面前别扭的黑魔法师。
昼这一晚格外地沉默,若是从前,两人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他总能在黎的话里找到切入点,然后顺势呛他几句,两人你来我往进行友好的交谈。而现在,十几年前的旧事说破之后,甚至还“互诉衷肠”,明明关系应该更进一步,昼却反而拘谨起来,只是听着黎的牢骚,一杯一杯地灌酒。
那可怜的小酒瓶很快就空了,黎准备再去续一瓶,起身时却摇晃了一下,幸好他及时扶住了椅背,才避免再一次在昼面前表演脸着地。
“你好像有点醉了,我先回去了。”
“这才多大点儿,怎么会醉?我就是……有点乏力……”
黎说的是实话,有了之前在昼面前醉酒失态的经历之后,他在这方面一直很注意。会出现这种情况是由于白天在镇上已经消耗了一部分魔力,又把宝贵的魔法匀给了那瓶早就枯死的花,而现在正值子夜时分,白魔法师最虚弱的时刻。
也是黑魔法师魔力最充沛的时候——昼的魔法场范围扩大了。
☆、Dream bird
“我先扶你进去。”昼抬手就要往手背上画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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