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的承诺不能收回,我只能选择这种方式了。过去我总是想着如何让你靠近我,现在我不会那么做了,以后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逼迫你,你不会再受困于我从你这儿骗到的誓言,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就好。”
黎这才缓缓举起酒杯,浅色的眸染了一层不够纯粹的夜色,看起来有点迷离:“现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昼脖颈间的伤痕像是在提醒着黎,他的天真和无知只会给昼带来伤害。所以,他不能像之前一样束缚着昼,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他,就像他曾经守护着自己。
黎变了。
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昼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挨了一记闷拳,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因为十几年的缺席,黎有一些他未预料到的成长和改变是必然的,他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而现在,明明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仍在发生着变化。
昼因为这未知的改变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举杯喝了一小口酒,没尝出味道来。
“昼,怎么了?”黎注意到昼的嘴唇有点发白,生怕是在城堡待着让他哪里不舒服,匆忙站起来,语气颇有些慌张。
他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仿佛一剂强力定心丸,让昼来势汹汹的恐慌消散了一大半,还顺带勾出一丝浅淡的羞愧——虽然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着变化,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黎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关心着自己,不像他,依旧和许多年前一样患得患失,毫无长进。明明想要隐匿于阴影中,守护好黎眼中的世界,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方式,甚至连安安分分隐匿于阴影中都做不到,才造成了当下的局面,让黎不得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没事,”昼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我能问问你怎么认出我的吗?”
果然,那倒影脸上露出了相当没出息的表情。他的指尖微微发力,杯中便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涟漪。
黎还没有细心到能察觉他这些小心思,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喉,解释道:“是烟味。虽然你每次都把烟斗收得很快,但我还是能闻到你身上的烟味。我的植物学老师就是个资深老烟枪,拜他所赐,我能分辨很多种不同的烟味,而你身上的那种味道很特别,不像任何一种我闻过的烟味。”
黎换了个更加舒适姿势斜靠在椅背上:“前几天二十有点没精神,我去苏威尔城采买一些药品时闻到了你身上的那种味道,我把那家店里的药样都买了一点,找出了几种有类似味道的药品。其中有一种药,据那黑心老板说,就是一些曾经失语的人在恢复后要长期吸食的药。”
“就因为这样,我一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打水漂了,我本来还想去凡人的街市上好好逛一下的……”黎的下巴枕在大理石桌面上,一脸肉疼的表情。
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黎直起身子,“毕竟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容貌和身材都变了,连瞳色都不一样了,我对你所有的了解也只有你曾经不会说话而已。其实,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无法确定。”
“幸好,你的反应给了我肯定的答复,”黎晃了晃酒杯,抬眸回视着昼,“哥哥。”
“你诈我?”昼只感觉心脏被他这一声“哥哥”撞得颤了三颤,杯中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Windbel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黎撇了撇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不也一直瞒着我吗?”
昼几度想要开口,嘴唇翕动,却始终没说出一句把解释的话,只是像转移话题似的问了一句:“……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一点也不好,因为某个人不辞而别,我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在圣彻莱思修学也不顺利,同期们资历都比我好,丢了半条命才通过魔法师认证考试。后来,和那个人一同在莱卡工作,那人还一直装作不认识我,事事都隐瞒着我——”黎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满杯,将酒瓶重重放回桌子上,瓶底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现在,好不容易相认了,那个人却一直在问问题,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
“我……”黎琥珀色的双眸紧紧跟随着昼,让他才整理出的思绪又断了线,说出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告别你之后,我就去了凛鸦,后来我又去过很多地方,都没有你的消息,又过了好些年,才通过老师知道你仍在圣彻莱思修学的消息,但那是黑魔法师不能踏足的土地……哦,声音是老师帮我医好的,我有一次在任务中负伤,老师用星曜石帮我医治,瞳色也因为这样产生了一点变化——”
黎还在等昼的下文,他却突然止住了话音,目光定格在黎窗边的旧风铃上,良久,才轻声道:“你还留着这个啊。”
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有一阵夜风经过,破旧的风铃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
“是啊,不过坏了的地方怎么也修不好了,现在声音也很难听,二十好像对这玩意儿意见很大。”
“以前,它的声音很动听。”
“我知道。”就像你的声音一样好听。
后半句话黎没能说出口,一方面是他的脸皮还没厚到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另一方面是昼此刻的表情,好像陷入了某种腐朽而陈旧的回忆之中,在浑浊的夜色中悲喜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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