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是看个热闹, 这个热闹耗费时间久,要是成功,说不定哪天自己受伤需要求到这两人头上头上。
沈奈和苏蓉蓉却因为每天都在翻阅医术检查情况, 将换眼当成是更严谨的日常。
“我们的眼睛真的...会好吗?”一个在这群人中年纪较大的人哽咽着自语。
旁边听到的女子只听这话, 便好像又重新经历那痛苦,与她共同的, 是许多人伸手捂着眼睛。
她们在此之前有每个人身份也许都不太相似, 可被挖眼是她们共同的转折点, 从此之后坠入黑暗,不见光明。
沈奈安静看着她们的举动:“还未开始, 我不敢保证是一定会好,但我和蓉蓉会尽力。”
“你们和他们两个有些不同,他们先前是练过武功的,身体更强健,眼睛受伤的时间也比较短...你们谁有意愿先尝试?”
最后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那些女子听完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的像个失去情感的稻草人,却又在下一刻,仿佛所有稻草被希望之火燃烧。
“我先来!我想先来!苏大夫, 沈师父,我可以吗?”
一个有些消瘦的少女脸上眼眶处空空荡荡,却带着充满了憧憬的笑颜。
“当然可以。”
沈奈拉起说话这少女进木屋, 检查她的情况。
“我也想试试!”
“沈师父我不怕疼,也不怕瞎, 反正现在已经是个瞎子, 还不如赌一把...”
“我、我也想, 我当初就是出门去找朋友玩, 我想、想等我眼睛好了回家看看爹娘。”
“别挤我...我站不稳...”
说话声一下就纷杂起来。
众多女子七嘴八舌开始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当初在蝙蝠岛的地洞中,她们沉默而畏缩,如今可以站在阳光下,重新获得希望,看见外面红花绿草,好友家人...
“啊,谢谢你扶住了我。你是哪位姑娘呀?”
曲无容伸手拉住那在其中说站不稳的姑娘,她的视线在她眼眶处扫过。
原本好好的脸如今满是疤痕,可相较于她,自己有自保之力,已是极好。
“我是曲无容。”
“曲姑娘谢谢你,山上有好几位姑娘,我眼睛瞧不见,每次你们不出声,都不知道是谁。”
曲无容静了会答她:“等你眼睛医好再看我,会吓到的,我的脸很难看。”
难看?
那少女心中顿时升上来一股柔软之情,声音放的更柔:“不会的!曲姑娘你肯定人美心善,而且就算是你说难看,肯定也只是疤痕痘痘,找苏大夫沈师父她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药...”
这一块地总共就这么大,有时即便是封住些听力,她们说话的声音也经常会钻进沈奈耳朵里来。
白鹤山上其他有武功在身的人同样如此,毕竟他们放在江湖上也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沈奈...”
“蓉蓉...”
沈奈和苏蓉蓉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张开口,见对方开口,又瞬间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这里没什么是要用到自己的,山溪潺潺,曲无容拿着更换的衣物在清洗,清洗完,想着刚才听到的安慰,取下这这脸上的面纱,看着溪水水面自己这张脸的倒影。
疤痕起伏交错,一整张脸没有几处光洁皮肤。
溪水从高处向下流淌,在曲无容眼中最远处的一个角落,有一角黑袍露出淡淡的倒影。
中原一点红看着她:“你很美。”
曲无容别过头,系上自己的面纱。
“没人会看着这样一张脸说美的,哪怕是我自己也一样。”
中原一点红看着溪边的曲无容:“那我现在我说你很美。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和你我手中的剑一样美。”
山风吹过山溪,可山溪本来就因为从高处留下而常有波痕。
曲无容的心,乱了。
沈奈苏蓉蓉挑选了两个身体更健壮些的女子,又挑了两个俘虏,关上木屋的门便开始换眼。
麻沸散、银针、药...
木屋之内,苏蓉蓉沈奈动作配合,有条不絮。
山上所有的人都关注着。
柳无眉在这白鹤山上久留,完全就是为了自己身上奇怪的毒。
自上山后,她只毒发时痛苦过一次,之后再毒发,沈奈便会用银针止住,更让她心中怀抱希望。
“嘎吱——”
两个时辰过去,木屋的门被推开,里面走出身上穿着束袖衣裙的沈奈,她脸上表情平和,而后出的苏蓉蓉也是一派轻松。
“是...成功了吗?”
沈奈眼睛弯了一下:“后续还需要上药一段时间...”
刚才在木屋给两个姑娘做换眼手术时,沈奈和苏蓉蓉聊了一些事情,现在正好有空闲,她就想着,可以将这些事处理一下。
比如——柳无眉的毒,曲无容的脸。
这个世界的气候已经乱了,五个多月的时间,本来已经从秋末接近春末,可如今山上还是冬天的气候,清早或者晚上,时刻都能看见山中处处凝结有霜花。
晶莹剔透,照出人心。
沈奈来到柳无眉和李玉函所居住的木屋门前,站在门边,里面的李玉函正在为妻子描眉。
“沈奈姑娘。”曲无容有些惊喜。
沈奈看向她的眉:“你以前都是将眉毛剃光的,上山后便没有这个习惯了,这是为何?”
“还有无容姑娘身后的追杀,也是柳姑娘在其中做了什么吗?弟子只在山下发现过几次追杀中原一点红的杀手。”
柳无眉看向镜中的自己:“我将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了一个人,一个我师父石观音绝对不会防备的人。”
“咱们不说这些了,沈奈姑娘,你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有。
沈奈进屋,递给了柳无眉几张画。
画的是罂粟。
木屋空间有限,李玉涵转身想要离开。
“李公子留下来听一听吧,我这一次来,是想再次说一下柳姑娘的毒。”
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留在这里,是因为身后有两股追杀的势力,而沈奈的武力能震慑这两股势力,同时也能让他们帮忙解决一些沈奈并不太在意的小麻烦。
苏蓉蓉留在这里,是因为志同道合。
柳无眉夫妻留在这里,是因为身上的毒。柳无眉从来不是拖沓之人,她早就已经向两人询问过解毒之法。
得到答案,却不信。
“柳姑娘,这一次我还是上次的答案,如果你去问蓉蓉,她也会说,你身上并没有我们没发现的毒。”
当大夫的好好讲解病情,当病人的心结难解,沈奈也没有办法啊!
“这画上的是罂粟,你应该看见过吧?或者说,很了解它的效果。”
“她的效果...”并不算了解。
柳无眉有些恍惚。大漠之中她看见最多的花就是罂粟花,因为师父石观音种植了大片。
“这是罂粟花,它的花、果、茎、叶、壳,甚至只是种子,都有一种毒性,可以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你身上没有毒,可你几次询问却从来不信,我便想着从你的心结开始试试,能不能解你这心病。”
“你这是瘾,罂粟花毒的瘾。”
“罂粟提炼之后的药可以用作麻沸散,可如果使用者居心不良,长期服用会致......”
将这一通话说完,沈奈留下那几张罂粟花的画卷就离开了。
希望她能解开这个心结,用她以前看见的某些过往对这个这个诊断报以一点点的信任,不然,让若英在江湖上打探石观音的事可就白费她的时间了。
这罂粟花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效果,更不要说用这个来做毒。
就连五石散,沈奈看了一大箱医术,也只看见有医者记录用减轻来减轻病人外伤的痛苦,还没有成为高门大户手中的日常品。
柳无眉站在屋子里,看着沈奈逐渐远去的背影。
“我真的没有中毒?是...瘾?”
她对于石观音到底有多狠辣是很了解的,过往没一次送过来的“解药”,连取下一些找大夫看药都难以下定决心。
李玉涵有些担心:“娘子,咱们在这山上呆了快半年,你询问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这一次沈大夫还将罂粟花效用说的详细...”
一个温暖的环抱将柳无眉揽住:“辛苦娘子了。娘子,照她所说,这瘾只能娘子自己撑过去,苦了你啊。”
将毒这种事说明白,沈奈走向曲无容在的地方。
她停在溪边呢。
脑海中仿佛又出现满大漠的殷红花朵。曲无容听完沈奈所说,有些恍然。
“原来控制那些男人变成那模样的,是罂粟花毒啊。她种植了太多,提炼药时又没让我们接手,我都以为她只是喜欢此花而已。”
“她那样的人,又怎会毫无理由的喜欢一种花?”
曲无容的感慨沈奈感受不到,她说完这件事之后,看着站在曲无容旁边的中原一点红,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似更微妙。
在中原一点红的注视之下,沈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她在心中疑惑这压力的来源,面上还是将和自己和苏蓉蓉想做的事情说了出来:“无容姑娘,这半年来我和蓉蓉医术进益许多,我对于治眼更加得心应手,她对于一些手段也理解更透彻。”
“我们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试试将脸上的肌肤像换眼一样换去?这样就——”
“有几成把握?”
说话的人是中原一点红,而不是曲无容。沈奈这下明白自己感觉微妙的是什么事了。
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亲密到,容不得外人,以及,能替对方决定意愿。
沈奈:“现在是六成,你再等等,等成功换眼有三五人,便有九成。”
九成。
曲无容取下面纱,对中原一点红点了点头。
中原一点红看着沈奈:“好,我们再等一段时间。麻烦你了!”
虽然现在无亲人师长,可现在有了一个爱人不会嫌恶外貌,会永远相伴身旁,有了几个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在这种时候,连最后的容貌瑕疵,都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太阳下山了。
地面上的草叶开始凝结晶莹剔透的一点点霜。
沈奈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认真问:“山上太安静了,要不然你们好商量日期告诉我,来给山上办场喜事热闹下?”
大半年的时间,足够石观音将另外一个自己的所有,吸收为自己的养料。
她身上伤势消失,容颜恢复娇艳,接手大漠之中熟悉的权势。
那半年前是废墟的寝宫重起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宫殿,她在房间中摆满了镜子,对着镜子里的美艳女人轻轻一点。
“唉,真是伤了妾身的心,这大半年了,竟也不来看看师父的情况,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无眉,无容,妾身的两个好徒儿,都是一点儿没变呢。”
镜中人动作和境外人动作一致,手指点上镜面,石观音露出愉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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