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寿领了旨,弓腰退出乾清宫承办去了。
皇帝的折子批得差不多了,也开始按捺不住烦躁,一支紫檀管儿láng毫御笔掷出去老远,问长满寿,都说了些什么?
长满寿道,回主子话,奴才无能,这个没打听出来。主子娘娘病了,三宫六院各处小主都要上长chūn宫请安问吉祥,人来人往的太多,他们在铜guī那儿说话,自己没留神,却入了别人的眼。这一个传一个,也有以讹传讹的,千头万绪,连查都没处查。
皇帝郁结于心,支起肘扶额叹息,虽然知道他们不可能有什么牵搭,可这么不知避忌叫人看见,可怜他昨儿才和太皇太后闹得沸沸扬扬。他是一腔赤诚,她呢?似乎永远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眼里。即便已经那样亲密,她还是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究竟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通过出宫的查验吗!
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那丫头自作聪明,他装聋作哑是对她的纵容,她却把他当傻子了。他心里隐隐绞痛,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他额涅和养母过世以后就忘了,如今遇到个她,时时叫他捏着心肝。这样沉重的负累,对一个皇帝来说实在是很糟心。可是怎么办?越累越觉得甜,越累越想得到。他一定是疯了,将近而立爱上一个人,一再做出出格的事。为她赴汤蹈火不算,现在又在盘算着怎么给她阿玛哥子加官进爵,以便她日后晋位,他封赏起来不会遭遇大的阻碍。
无奈他的良苦用心她不愿意领受,天天想着去古北口,去乌兰木通。一个姑娘家怎么有那么野的志向?可他爱的就是那颗不羁的心,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理解。
脑子里委实混乱,丢下一桌的公文站起身,没叫人跟着,自己缓缓踱出了月华门。南北望一眼,笔直的红宫墙。夹道上设了腰门,白天落了钥,越过敞开的门扉,直能看到夹道尽头的琉璃照壁。
他心里有些失落,打算去找她好好谈谈,又不知道会不会言语过激叫她反感。斟酌了再三才进遵义门,御前的人知道他的规矩,不传便不会来打搅他。他背着手转了一圈,值房里没找着她。进了正殿过穿堂,经过日又新时,瞧见她正踮着脚尖换帐钩。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她察觉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忙走下踏板来蹲福。
主子您回来歇觉?她往西洋钟上看了眼,还没到午膳时候呢!
皇帝没应她,只问,你去皇后宫里,瞧皇后病势怎么样?好些没有?
她应个是,娘娘吩咐奴才给主子传话,说已经吃了药,仔细着保暖,现下已经好多了,请主子放心。
皇帝点点头,公爷府上来人了?
是,福晋和小公爷都来了,奴才回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呢!素以见他脸色不好,只当他是公务太劳累。她有些心疼,温声道,主子上暖阁里去吧,让那贞上盏奶子,奴才给您松松筋骨。
她过来搀他,他没动,顺势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畔蹭了蹭嘀咕,我想你了,叫我抱抱。
抱个满怀,心里温暖又充实。她抬手捋捋他的背,石青缎子摸上去打滑,主子辛苦了,等忙过这阵好好歇歇吧!
他嗯了声,又长长叹息,我记挂的岂止是政务,琐碎事qíng多,初五是太后千秋,端午是太上皇寿诞,林林总总的,都要我cao心。
您就是太揪细了,这些吩咐内务府办理,自己能抽出空来偷个闲儿,也别事事上心。她切切劝慰着,奴才知道您怕疏漏,想得也周到。可您是人呀,就跟造钟处修钟似的,全拆开能有几个螺丝几个钉呢!还不仔细自己的身子骨,回头累病了,叫宫里的主儿们跟着担心您。
那你呢?你担心不担心?他摇了她一下,你今儿见小公爷,躲在铜guī那儿说悄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素以心头一跳,真怕小公爷那些不甘心的话传到他耳朵里来。上回靶儿胡同的三十板子是她岔开的,这回再发作,新帐老账一起算,小公爷不给打成泥才怪!她忙解释,咱们就打个招呼,别的没说什么。也不是故意背人,是因为铜guī那儿敞亮,晒得着太阳,主子您可别误会。
他紧了紧手臂,我不误会,也信得过你。可是往后千万别这样了,你们之间半点关系也没有,那些微不足道的牵扯我都会打扫gān净的。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嗅一口沉水,愈发圈紧他。
皇帝心头安稳下来,她是明白人,点到即止就够了。说得太详细透彻,反倒会叫她排斥。他抱着她做到南炕上,给她整了整领上白帨,我派了荣寿去讨懿旨,太皇太后还在观望,我是等不得的。她一再的藐视朕躬,朕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bī得朕恼火,不过一道懿旨罢了,把她圈禁起来,谁还能追究是不是假传。
素以知道他说气话,自古雷厉风行的帝王多了,没听说过谁圈禁自己的花甲祖母。这种事传出去,他的英明还不毁尽了么!
两个人正絮絮说着话,廊檐外的荣寿高声请安,奴才从寿康宫回来了,来给主子回话儿。
素以忙起身退到一旁,皇帝正了正袍子叫他进来,老佛爷那儿怎么个说法?
荣寿说,老佛爷瞧了花名册子,挨个儿的捡点,最后挑了他瞧素以一眼,挑了素姑娘家的妹子,素净。
素以一下子愣住了,她惶然看着皇帝摇头,这不成呐,素净腿脚不方便,配给小公爷太rǔ没人家了,叫皇后主子脸上怎么过得去呢!
太皇太后是存心叫大家不痛快,皇帝也拱火,在炕桌上奋力一拍,桌面上碗盏蹦起老高,吓得荣寿和素以就地跪了下来。
堂堂的公爷配瘸子,作践不了他就作践皇后?皇后之尊与帝王同体,这招隔山打牛用得好,把他们一拨人都算计进去了。皇帝在地心来回的踱,缓了半天神又问,指的是什么婚?
荣寿磕头道,回主子,是侧福晋。对外只说是当初指错了人,好保全她老人家的脸面。
皇帝冷冷一笑,她的脸面是保全了,皇后的脸面却dàng然无存了。这老太太活着就是为了坑害子孙,其心肠歹毒,令人乍舌。
☆、第83章
你另把二品上官员内眷造册给朕拿来。皇帝吩咐荣寿去办,把素以捞了起来,踅身坐回南炕上,想了想道,老太太这桩事办得不厚道,咱们已经对不住恩佑了,再把素净配给他,叫朕心里过意不去。皇后一国之母,面子也要紧,眼下这样,太皇太后是想陷我于不仁不义。所幸指的是侧福晋,给恩佑另指一门体面的婚,这面子还能补救。破五你跟我一道去畅chūn园,抽了空再回去一趟,安抚安抚家里妹子。还没过门就叫人压一头,也是无奈之举。
素以应个嗻,皱着眉说,这事儿还是怨我,素净也好,小公爷也好,都是叫我坑害的。您给小公爷另指正头福晋是应当,我妹子的毛病我自己知道,打小儿脚上就有残疾,按理说连个齐全人家都配不上,更别提高攀公爷家了。言罢一叹,可怎么办呢,我没脸见皇后主子了。娘娘待我不薄,我把小公爷害得这样
没你事儿,皇帝寒声道,全是老佛爷造的孽。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她是打算杀jī给猴看,我一个皇帝,天威叫她肆意折损,断然说不过去。既然她铁了心和我叫板,我不打压得她塔喇氏永世不得超生,日后只怕还有反我的一天呢。
他不是死心眼,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样的法子。太皇太后不上道,不能把她怎么样,就拿她娘家开刀。没叫他满意,阿林阿山想活着是不能够了。他不用向谁jiāo代,大笔一挥,当天午时三刻就把人推出午门斩首了。这个外家人口多,各级都有人在任上。皇帝打着整顿旗务的口号,命各部外戚暂且停职待审,只要查出贪赃决不姑息。这道旨意还特意命人送进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过目,老佛爷一看之下急火攻心,没支撑得住就栽倒下来不省人事了。太医请了脉说没有大碍,不过一时血不归心,缓一缓就会醒过来。皇帝趁机吩咐后扈处准备给太皇太后移宫,老佛爷玉体欠安,宫里多纷扰,为老佛爷安康着想,送到颐和园将养。一切请安事宜全免,任何人不得进园子打扰。就这么的,太皇太后还在半昏迷中被送上了凤辇,车轮滚滚前后簇拥着,直往颐和园去了。
至于小公爷的正头嫡妃,皇帝坐在案后翻了半天册子,发现九门提督家的小姐不错。上年提督夫人过世,姑娘服丧没能进宫参选,和小公爷的qíng况很相似。眼下指婚,满了三年再过大礼,两边都不耽误,甚好。
对于皇帝这个决定,皇后娘娘表示可以接受,侧福晋原本就是妾室,横竖用不着抛头露面,只要大福晋拿得出手就是了。
主子说得是。晴音道,名头而已,即便贵妾也是妾,就和咱们贵主儿似的,再能耐也只是个副手。
皇后啧地一声,别这么说人家,人家好歹也是万岁爷亲自迎进门的。
这个奴才知道,当时十二王爷养了只松鼠,看热闹的时候窜进了轿子里,贵主儿吓破了胆,是自己从礼亲王府的边门上进来的嘛!
主仆俩想起密贵妃簪乱飞的láng狈模样,哈哈大笑。
主子爷这回又欠我一笔。皇后挑五色线绣荷包,坐在南窗底下舔线头穿针,将来我有所求,他总会顾念我些吧!
您最善xing儿了,万岁爷都知道。您又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人有点小私yù很正常,难道个个像太皇太后似的成佛?
皇后推开步步锦支窗朝外看,这尊大佛没说头,不过挪地方我没相送,不会留下口实吧?
晴音一哼,万岁爷都和她闹崩了,您怕什么?
也是,好媳妇随爷们儿嘛。皇后颔首道,我瞧寿康宫空出来了,太妃们挤在寿安宫太委屈,明儿就请太妃们匀开,也住得舒畅点儿不是!
那要是太皇太后回来怎么办?晴音坐在踏板上把线串儿纺成球,边摇靶儿边问,还叫太妃们搬回去?
还能再回来?皇后琢磨了下,再回来也不怕,慈宁宫不是空着么,叫她住慈宁宫。有老祖宗的yīn灵看着她,少做点恶事,也是为她好嘛!
主仆俩商量得挺周全,太皇太后回来发现自己窝没了那份慌乱,想想都让人解气。皇后的针尖在头皮上篦了篦,又开始担心初五的太后千秋了,这回闹这么大动静,到底也是太上皇娘家事儿,怕没这么容易含混过去。要是太上皇问起来怎么办?我怕万岁爷在皇父面前不好jiāo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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