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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就在她考虑着是否要指点他们一下的时候,突听尖啸之声响起,一道白光破空而至,扑地一下由其中一人脖颈she入,然后穿透另外一人,将两人串在了一起。
    眉林手中的松子掉落,下意识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片刻后,一个身穿甲胄的男人出现在她视野中,刷地一下抽出刀,将两人的头砍了下来,系在腰间。
    眉林悄无声息地闭上眼,以免因自己的注视惹起他的警觉。过了许久,再睁开,那人已经不知去向。她知道如果不是有之前那两个人引开他的注意,自己的头此时只怕已经挂在了那人的腰上。
    终于见识到牧野落梅手下兵将的实力,她心中的危机意识立时唰唰唰往上直涨。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太阳早点落山。就算那些人再厉害,多少也会被黑暗以及隐藏在暗林的危机影响到。以她如今的实力,想要逃出山林是不可能的,只能在这里面跟他们兜圈子,直到明天。
    牧野落梅规定士兵的返营时间是次晨巳时,只要她熬过了那个时间,就能获得暂时的安全。第四章(2)
    兜了一包松果扎在腰上,眉林注意了下没有其他人接近之后,便迅速从树上滑下,想换一个地方藏身,哪知脚刚沾地,背后陡然响起一声轻笑。她僵住,缓缓转过身。
    牧野落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的岩石上,手执弩弓指着她。
    果然不简单,竟能避开本将的手下。轻慢的语调,不容忽视的杀气。
    眉林苦笑,知道如今的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要想反抗是不可能的,索xing就这样靠着树坐在地上,心里不由再一次哀叹自己被毁掉的武功。
    梅将军,你要杀便杀吧,我也不想跑了。说到这她笑了一下,笑声中充满讥讽,你是大将军大英雄,纡尊降贵来耍弄我们这些毫无反抗能力地位卑微的人,可真是大能耐了。
    一句话说得牧野落梅脸阵红阵白,眼中杀机闪动,然而手上的弩弓却垂了下来,冷笑道:对于一个jian细,本将军难道还要讲究什么仁义礼让哼,若不是你们这些女人,璟和又怎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后面一句她说得咬牙切齿,显然这才是她想杀眉林的真正原因。
    眉林莞尔,觉得这个理由真是不由得人不感到无辜,颇有些无奈地摊手:yù加之罪何患无辞,荆王府最受宠的绝不是奴婢。将军若真心替王爷着想,何不直接嫁了他,那样便能直接约束他了。何况以王爷对将军的感qíng,到了那个时候又怎会把心思再放到别的女人身上。她不着痕迹地将问题从jian细上面转移开,毕竟不管对方有没有证据,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牧野落梅不知是不是被勾起了心事,原本让人如芒刺在背的凌厉眼神微柔,似乎在考虑她的话,不想一回神陡然看到她直往自己背后探视的目光,秀眉一扬,手中弩弓再次举了起来。别妄想了,璟和不在这里。就算他在,也阻止不了本将杀你。
    眉林再一次感到全身上下被杀气所笼罩,背不由自主僵硬起来,表面却依然是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抬手按住眼睛,眼前浮起面对自己苦苦哀求男人无动于衷的样子,心脏微微一缩,自嘲地笑道:奴婢可不敢奢望。王爷一心要讨将军欢心,又怎会阻止。明明前一刻还温柔怜爱,下一刻却翻脸无qíng,那个男人算是让她开了眼界。暗厂那些教官头儿,与他相比那简直是拍马也不及啊。
    显是因她的话想起了早上的一幕,牧野落梅心qíng突然大好,手腕一翻,将弩弓竖执垂在腿侧,笑吟吟地道:若你跪地相求,本将说不定可考虑放你一次。
    明摆着的侮rǔ与轻蔑,眉林却并不恼怒,无声地笑了下,放下遮着眼睛的手,梅将军统领千军,自然是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当不会反悔才是。说着,不给牧野落梅反悔辩驳的机会,她已翻身站起,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扑通一声跪下,还咚咚咚连叩了几个头。
    梅将军你是女中英豪,巾帼英雄,求你饶奴婢一条小命吧。
    贪生怕死之徒牧野落梅不是没见过,但却从来没遇到过厚颜无耻如同眉林这般的人,竟是连硬撑一下面子也懒。只是说出口的话已是收不回,目瞪口呆之余,仿佛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让她不仅感觉不到丝毫将人踩在脚下的痛快感,还觉得憋得慌,很想大大地发泄一通。
    不过她的反应也算快,手腕一动,刷刷两箭脱弩而出,分she在正yù站起身的眉林左肩以及右腿上,让她再次跪跌在地。
    我只说放你一次,但并没说让你全身而退。牧野落梅淡淡道,神色间却难掩扳回一局的得意。
    眉林跪在地上,低着头静等肩腿上的剧痛缓解,也不知听没听进对方所说的话。直到那因剧痛以及疲累而导致的昏眩过去,她才扶着身旁的大松树,再次从地上爬起来。
    奴婢谢过将军不杀之恩。她抬起头平静地看了牧野落梅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牧野落梅愣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脑子里反复浮现那双深黑无光的眸子,突然间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了。
    第四章(3)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可以预见次日的坏天气。
    眉林背部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山壁,希望能借山石的冰凉降低身体的灼热感。箭头已经拔出,敷了糙药,经过粗糙处理的伤口一跳一跳地抽疼着,连带昏沉沉的脑袋也跟着疼痛滚烫。她知道在发烧,不敢放任自己睡下去,怕睡沉了再也醒不过来,于是用手紧抓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在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就狠狠地扎自己一下,以此保持清醒。
    这是一处斜坡上的岩dòng。在逃离牧野落梅后,她撑着一口气尽往林木繁茂,灌木丛生的地方钻,不敢再停下来。牧野落梅放过她,不代表她的手下也会放过她。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只能尽量往弓箭和轻功都施展不开的地方走。
    即便如此,失血和疼痛仍令她失去了平素的警觉,奔逃间一脚踩空,从斜坡上滚落。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也因此发现了这处被长糙以及树根遮挡住的半山岩dòng。别说已没体力再继续前逃,就算能逃,只怕也逃不出那些jīng擅野战的士兵追击,她素xing冒险就此藏了起来,静待牧野落梅收兵。
    幸运的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被人发现。不幸的是,她没有功力护体,抵抗力大不如前,这在以前并不算什么的经历竟然让她发起烧来。
    焦渴的喉咙,灼热的呼息,全身难以言喻的疼痛和疲惫都在折磨着她,消蚀着她的意志。
    迷迷糊糊间,眉林仿佛又看到了满山满野的chūn花,密密的雨丝jiāo织着,将一朵朵洁白润得格外美丽。清新的空气带着二月特有的浓郁花香环绕身周,让人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握着石头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抬起,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劲,实际上却是软绵绵地扎在大腿的伤口上。疼痛让头脑稍稍一清,身体的沉重再次袭上来,有什么东西急yù摆脱这困囚一样的皮囊破体而出。
    娘亲是长什么样呢?她紧攫着一丝清明努力对抗着放弃的yù望,突然想到这个以前不曾容许自己去想的问题,然后便觉得整个人由里到外都煎熬起来,从来没有过地渴望着知道答案。
    为什么不要她,她从哪里来,是不是也曾有过像其他人一样的家,家里是否还有兄弟姊妹,这些不知道都没关系。她只是想知道娘长什么样子。只想知道这个,再多也不要了
    再多也不要了
    黑暗中眉林gān裂的嘴唇翕张着,细细地碎语,却没发出声音,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呢喃着些什么。
    也许这次会熬不过去。就在她那已不能算清醒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蓦然听到碰地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在树gān上,连头顶上的岩石都似乎被震动了。危机感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不自觉收敛了浊重的呼吸。
    努力凝神屏息,却半晌没再听到响动。就在意识又要飘散的时候,一声呜咽突然刺破脑中越来越浓的混沌,让她心口剧震。
    息息索索的啜泣声始终不停,惹得本来就很难受的眉林bào躁起来,不想管,又怕连累自己。不得已只好拖着已经快到极限的身体爬出去,在上面找到那个黑影,也不管是头是脚,一把抓住就往下拽。
    她力气不大,却吓得那人尖叫起来,从声音能听出是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
    闭嘴!眉林觉得头痛yù裂,喝出声时才发现声音嘶哑,如同磨沙。
    那少年被吓得立即噤声,想要问对方是谁,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也不哭了,浑身控制不住地打着摆子。
    不想死就跟我来。眉林试了试,发现她压根没力气拖动这半大小子,只能压低声音威胁。
    少年也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认识到对方没有恶意,当真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爬回了下面的岩dòng。一直到靠着石壁坐好,半天没再听到其他动静,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救自己。心中感激,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开口询问:大大哥,你是哪哪里人?他想,都是在逃命的,两人认识也不一定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成了跟他一样的战俘。
    眉林没有回答,大约是多了一个人,她的jīng神好了点,伸手到腰间摸了几个松果扔到少年身上。
    少年被连砸几下,虽然不重,但却立即闭上嘴,以为惹她生气了。过了一会儿,才悄悄拿起一个掉在身上的东西,摸了摸,又疑惑地放到鼻尖嗅闻。
    剥开松子眉林没见过这么傻的小孩,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颇有些吃力地开口提醒。
    少年逃了一天,什么都没吃,早饿得头昏眼花,听到是吃的,也不管鳞片硌手,就闷头掰起来。又摸索到掉在身边地上的松果,将里面的松子也一粒不漏地抠了出来。
    大哥,你吃。就在眉林又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问。
    原来少年一直qiáng忍着没吃,直到全部都剥出来后,先递给了她。
    眉林的眼皮已经沉重得快要撑不起来,感觉到对方的碰触只是闷闷哼了声,没力气回应。那少年等了半晌,见她没反应,这才收回手自己珍而重之地细细磕起来。
    于是在安静的dòngxué里就听到嘎嘣嘎嘣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着,虽然略有些吵了,但至少不会让人迷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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