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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婉兮嘴角轻勾,笑了笑“祖母说的是,我有豆宝便已够了。”
    陈炎亭将那起人传至书房,一一摘问明白。
    那大夫实没料到,自己竟会卷入这豪门内斗之中。前回来请平安脉时,他已然诊出了小程氏身怀有孕,只是小程氏叮嘱他勿要声张,又额外给了钱财。他一个坐堂大夫,哪里得罪的起这侯夫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又有银子,便随口应了下来。
    谁晓得今日竟会弄出这样的事来,看情形似是这位侯夫人同那大小姐起了什么争执,夫人一气晕倒。他原想着此事已过了一个多月,即便自己不提,夫人的肚子也逐渐要起来了。若传扬开来,自己连妇人身孕都瞧不出来,自己这千金圣手的招牌砸了也还罢了,只怕侯夫人有孕失于调养,体虚晕倒的罪责也要落在自己头上,这可是他这个小小的大夫吃罪不起的。便索性讲了出来,料想着这世上的妇人哪个不是有孕了便四处宣扬,好讨家主的欢心。自己说了,这侯爷一高兴,说不准还有什么额外的恩赏。
    他却没想过,这底下会有多少事情。这个马屁,算是拍在马蹄上了。
    这大夫适才在宋母屋里已流了一背的冷汗,到了这边书房更连裤子也湿了,索性竹筒倒豆子——吐了个一干二净。
    那四个丫鬟,眼见这大夫都说了实情,也唯恐自己落下个服侍不周的罪名,连忙招认,是太太不叫她们说出去有孕一事。
    陈炎亭听着,面上无喜无怒,半晌方才叫那几个丫鬟回去,仔细服侍太太,又令那大夫留下安胎的药方,放了他去。
    待屋中空无一人,陈炎亭才在太师椅上坐了,目光落在一只留青竹刻松竹梅笔筒上,便信手取来,卧在手中把玩。
    这是他的亡妻程初慧留给他的唯一一件独属于他的物件儿了。
    程初慧离世前,曾吩咐心腹婢女将自己一应物事诸如书信手稿、乃至于手帕香囊一一焚毁,更甚而连簪环首饰,除去分赠了以往闺中姊妹,余下的也都存在宋母处,做了陈婉兮的陪嫁。
    只除了这个,大约因是早年间送他的书房用具,所以忘了。
    这笔筒,是她新手挑的,用料不算华贵,只是竹子,唯独手艺难得。留青不易做,既要不伤了竹肌,又要雕刻出花纹的深浓浅淡,实在考验匠人手艺。这一只笔筒,其上雕刻的岁寒三友栩栩如生,又是竹子所做,拜访于书房,实在很衬这一室的书卷气。
    随着年份推移,竹身已逐渐泛出了紫红色,更彰显出了岁月沉积的厚重。
    程初慧,便是这样一个女子,光华内敛韵味深长,越是靠近她便越难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
    打从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起,陈炎亭便晓得,自己怕是这一世都离不得她了。
    小程氏再度有孕的消息,并未让他生出什么欢喜之情。
    在府衙里办公之时,听到小程氏同陈婉兮发生争执而昏倒的事,他的心中竟还有几分暗喜。便可以此为借口,早些归府见到女儿了。
    今日,是他长女归宁的日子,自从宋母送了口信过去,他已盘算许久了。
    陈炎亭不住摩挲着那留青笔筒,喃喃自语着“阿慧,咱们的女儿是越来越像你了。看着她,我就会想起你来。我把她嫁给了于成钧,不晓得你可还中意这女婿?”说着,他自嘲一笑“她好像是不大乐意的,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进谭家的大门!”
    说着,他将笔筒重重搁在了案上,话锋陡转“你在那边也要记着,你永远都是陈氏妇!”
    清隽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戾气。
    第12章
    坐到将近傍晚时分,陈婉兮便带着豆宝辞去。
    宋母原想留陈婉兮在府中吃了暮食再去,但陈婉兮忧虑王府里无主事之人,无人照管,便推辞了。
    陈炎亭再未出来见女儿一面,只是差人将豆宝抱到了书房看了看,便使人送了出来。
    这直至母子两个即将离府,他方又出来。
    这对父女失和已久,分别在即也并无话说。
    陈婉兮抱着豆宝,等候马车前来。
    陈炎亭亦跟了出来,立于阶前。
    陈婉兮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面容隐没在暮色余晖之中,因而有些看不清神色。而打从自己揭了那件事出来,侯府后宅倒是安静太平,并无听到什么异常动静。那大夫留了药方,领了诊金已然离府,而那四个婢女似也回去服侍了,仿佛无事发生。
    大户人家便是如此,任凭底下怎样暗流汹涌,面上总还是平稳的。
    这疑惑的石子已经抛下去了,水花是必定会打出来的,无论自己看到还是看不到。
    陈婉兮淡淡一笑,低头哄着咿呀不耐的豆宝。
    陈炎亭背手而立,看着余晖之中的女儿抱着小孙子轻声哄着的样子,竟似极了她死去的母亲。
    他心口微微发紧,不由沉了脸色,开口道“听闻肃亲王不日就要返京,你日常言行需得谨慎些,莫给人留了话柄,徒增口舌是非。”说着,他略一迟疑,便又添了一句“那谭家,既是生意稳固,便少同他们来往为好!”
    陈婉兮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想自己初到肃亲王府时那等捉襟见肘,若不是谭家肯出资自己生意,如今日子还不知怎样颠倒。而这个身为自己娘家的侯府,除了祖母时不时送点什么过来,便是隔岸观火,袖手旁观。这个父亲,又何尝疼爱过她半分?眼下,却倒又摆起了一副严父的架子,拿妇德教训起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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