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兮轻笑了一声,开口道“太太倒没得什么症候,却该给父亲贺喜才是。”
陈炎亭微怔,冷然道“怎讲?”
陈婉兮凝视着他的眼眸,说道“大夫才诊出来,太太身怀有孕,已是三月有余了。”
陈炎亭愕然,但随即复了神色,淡淡问道“原是她有孕了。”
陈婉兮心中倒纳罕起来,父亲一世无子,自己的母亲与如今的继母,统共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膝下并无可承继宗祧的子嗣,现下听闻小程氏有孕,他竟似并无一分的喜悦之情。
陈婉兮心中正暗自诧异,陈炎亭却已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她身上,锋利而凉薄。
他开口,带着几分训斥“既是太太有孕,横竖她也是你的继母,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还同她争执口角,竟将她气倒?”
陈婉兮挑眉,父亲这话已是把小程氏昏厥的罪责尽数扣在了自己头上。
她怎会认?
陈婉兮浅笑,言道“父亲这话有趣,太太有孕已要三月,父亲尚且不知,我这出了阁的女儿,又从何处知晓?”说着,她似无意的淡淡一句“父亲,对于自己的妻室,一向是不上心的。”
陈炎亭却被这一句深深激怒,他紧盯着陈婉兮,一字一句的质问“你似是在责怪为父?”
陈婉兮却笑了,说道“女儿怎敢责怪父亲?然而,太太有孕已过三月,父亲却丝毫不知。今日,太太尚且盛气凌人的在老太太房中吵闹,哪有半分养胎的妇人该有的模样?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但如父亲这般,又何愁家中不乱?”
陈炎亭那冠玉般的脸上漫过了一丝怒气“你……!”
他话未说完,陈婉兮已先行说道“父亲大约不知,太太上月曾请平安脉,然而直到今日方知她身怀三月身孕,且女儿适才问过太太身边这几个婢女,都说太太这几月来身体健旺,并无症候。然则妇人有孕,身子必然不便,又怎会毫无症候?这里面有多少事情,父亲且仔细斟酌。”
言罢,陈婉兮更不言语,只是掸了掸衣裙,重新在炕边坐了下来。
宋母看这对父女果又口角起来,便打圆场道“儿啊,你还是往暖阁里去瞧瞧你媳妇吧。这个年岁又有了身孕,实在不易。”
陈炎亭却道“且还不忙,儿子尚有话要问。”说着,睨了陈婉兮一眼,抬脚出门。
少顷,便有跟陈炎亭的小厮进来,给宋母磕了头,便道“老爷吩咐,大夫同四个婢女,到书房问话。”
事至此时,那四人已是胆战心惊,各自垂首,颤颤随那小厮而去。
宋母微有担心,便向陈婉兮道“你也是的,何苦同你父亲顶嘴。从小到大,便为了这些有的没的,你明里暗里吃了你二太太多少亏?她如今又怀了身孕,越发招惹不得了。”
宋母心中明白,虽则她是家中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孙女陈婉兮又是王妃之尊,身份贵重,但说到底她是出了阁的女儿,侯府需要一个能承继香火的子嗣。小程氏这个岁数,忽然枯树生春,身怀有孕,她这一胎如若是个男丁,那无论愿还是不愿,自己都要让她几分了。
甚至于,说不得日后还要看她的脸色。
想至此,宋母脸色有几分晦暗。
她很是看不上小程氏,想她弋阳侯府,贵胄世家,当初所娶的儿媳也是相府的嫡女千金,这续弦竟然是个庶出的女子,便令她十二分的不满。然而那时候,老侯爷已然过世,侯府早已为陈炎亭承继掌管,自己纵然不愿,但续弦的人毕竟是陈炎亭,且小程氏那时已怀上了陈家的骨肉,她这方没了话说。
然而也正因如此,她越发看不上小程氏,也看不上那个私通生下的陈婧然。
如今,小程氏又有孕了,难道陈家的子嗣必是要从这个上不得台盘的妇人肚子里爬出来不成?
宋母心中实在不甘,她捏着念珠拨了几颗珠子,老脸上一片黯淡。
陈婉兮却并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小程氏这胎是男是女都与她无干,她已是出了阁的女儿了。
她剥了一颗橙子,自丫鬟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手。
豆宝的乳母章氏重新将豆宝抱了过来,适才这边乱起来,陈婉兮生恐惊了孩子,便吩咐乳母将豆宝带了出去。
她将孩子重新抱在怀中,撕了些橙子瓤喂给他吃。
橙子很甜,豆宝津津有味的嚼着,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宋母在旁瞧着,心里倒也高兴,转而问道“听闻肃亲王即将回京了?”
陈婉兮不以为意,随口答道“已来了信,说就在这几日了。”
宋母微笑道“你们分别了三年,如今夫妻团聚,也该好生享一享天伦之乐。往后,你也不必那么辛苦,就都好起来了。”
陈婉兮却轻轻撇了撇嘴角,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神色,她搂着豆宝,玉一般的手轻轻抚弄着儿子头道“他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于我都是一样的。他出去了三年,我也独居了三年,独个儿生下这孩子也养了好大,他如今回来又能如何?”
宋母却听岔了意思,点头说道“这男人不比妇人,虽说是在边关打仗,可出去三年了,保不齐身边又添了人,这一回京必是要带回来的。若没有子女倒好些,只怕还有一连串的。”说着,又恐孙女伤心,忙道“无论怎样,你才是正头王妃,无论他带回来的也好日后再添人也罢,总是以你为正的。再说,你又有豆宝,更是不怕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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