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深呼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垂帘得中,意会于眉心天目,脑海回顾蛟龙九式的秘诀图谱,调动起体内真气依照图谱依次冲刷各个经脉。
第一遍,真气所到之处,经脉的穴道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使她身心随之一轻。密室、《死毒经》、盛笑春……乃至曾韫,都在这种轻盈之中化为了被抛诸身后的一阵流风。玉竹感觉自己似乎凭空多了两只翅膀,带着她飞过高耸山岳、静谧长河,她站在蓬莱之巅,目之所及处可见日月生辉,烟霞远映,心境也随之变得豁达开阔。
这便是第一式,式名曰“净心”。玉竹不是第一次默诵这套功法,但从前她只是个远居深山、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内心本就澄澈干净,练这一式的时候往往并无什么特殊感受。现如今,山下走这一遭让她经历了得而复失,经历了痛彻心扉的背叛,再诵“净心”,自然会产生不一样的体会。
她猛然醒悟,这简单的一式,其实蕴含着最自然纯真的赤子之心。
待真气冲刷经脉一巡完毕,玉竹没有休息,立即默念第二式,开始了第二次的伐经洗髓。
这一次,那股真气却不像先前那样温和有礼,无形中轻抚穴道的手变成了不温不火的叩击,不怎么舒坦但也谈不上难受。御风漂游的自在感猝然消散,玉竹脚下的青茵蔓草变成了坚实的岩土,天空不见闲鹤逐云,但见轮廓清晰的远日高悬于顶,除此以外,便是乌蒙蒙的雲天。
心境又随之一变,玉竹从无忧无虑中脱出,渐觉肩上负有无形的担子,压着她每一步都要走得坚实。
这便是第二式,名曰“沉志”。意在让人走出虚渺浮云,撇开好高骛远的急躁,脚踏实地,直面眼前的焦灼困境。
再而是第三式、第四式……
每每推进一式,真气都会虽心法的变化而呈现不同的形貌,总体而言,越来越强势凶悍。
大幅提升的内力需要有强劲的经脉支撑,而蛟龙九式的核心,就是在修炼心法的过程中不断锤炼经脉的韧度强度,由轻到重,由浅到深,由温柔到强悍。正如水滴石穿需要久久为功,这样对经脉的锤炼也需要长久的修行,故而有功成需七七四十九天的闭关一说。
可是玉竹实在是没有那么多时间。
蛟龙九式本就是连贯的九式,乃修心兼修身的功法,前四式确实与本门派的心法有所交叠,但在四式之后,其刚猛之度早超过了普通心法的范围,仇鹤没有教与任何一个徒弟。若不是因为当年藏书阁闹虫灾,玉竹被师父捉去誊写过被虫蛀掉的书页,大抵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后五式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她对曾韫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在前四式与后四式之间横加桥梁不过是她灵机一动的杜撰。真实的情况,是她确要在七个时辰内强行加盖一座别人要用四十九天方能建成的楼阁。
而之所以玉竹坚持由自己来做,一方面是因为她有前四式的基础,另一方面是师父授过她修护经脉的秘法,再者还有对曾韫的私心:即便能够顺利修炼,被强行锤炼的经脉也难支撑太久,还会招致严重的反噬。
他不愿让她涉险,她又何尝不是呢?
密室里,原先模糊不清的敲击声越发清晰,甚至可辨其中隐隐的说话声,嘈杂得让人有种整个屋子都在随敲击声摇晃的错觉。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响,坐在其中的两个人却都没有任何反应——玉竹是根本听不到,曾韫则是一心在玉竹身上。
从玉竹闭眼之时起,曾韫就在她身旁一寸不离的守着,时刻准备在有走火入魔征兆出现的时候将她打断。
他不清楚蛟龙九式究竟是怎么练的,倒是从这半晌的观察中看出了些端倪——玉竹的吐息每过一段时间会变一次节奏,随着一次次节奏变换,这中间相隔的时间也在慢慢拉长,痛苦也在逐步增加。
她最初的吐息绵长,面容舒缓,而现在,呼吸粗重,牙关紧咬着,额上和鼻尖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副大病过后的倦态。
从灯油用量可以判断,时间已大致过去了四个时辰。曾韫眼见玉竹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对后面的进展忧虑重重。他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拿捏不准引起走火入魔的原因,还是没敢贸然打断她。
这一宿除了那段短暂的昏迷,曾韫几乎没有合过眼。他强撑起精神,时不时看看玉竹状况,同时用自己身上的衣服简便地包扎了伤口,开始清点所余暗器。令他失望的是,虽各种暗器还算齐全,但都没有淬毒,而毒剂又在先前的打斗中不知掉落在了哪里。
若在平时,不淬毒的暗器在他手里也能大杀四方,可是现在形势不同以往,他的手臂、腰腹各有伤口,想要将暗器用的一击毙命,怕是并不容易。
曾韫撩起眼皮看看玉竹,见她灰白的唇裂出了一道道血纹,眼睛紧闭,呼吸吐纳的节奏与先前又有不同,赶忙放下手里的暗器,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探明无碍后才重新揣回了那些铆钉飞刀。
他将视线移到了墙上,用眼神点了点墙面的四盏油灯,倏然,兀地甩出了一把飞刀。那飞刀在空中游魂似的一飘而过,刀刃不沾火星,却用带起的凛风剐蹭了闪烁的火焰。
四盏油灯悉数俱灭,曾韫暗暗松了一口气,中间又去看看玉竹,才上前点亮了灯火。
紧接着,他再次抛出了飞刀。
这次飞刀在空中的路径却并非直线,而是一个飘逸的圆弧,飞刀圆滑地擦过了两面墙的交界之处,接连熄灭三盏油灯,到了第四盏时,油灯的火光只是惊险地抖了几抖,很快又重新亮堂起来。
倘若这是四个人,这一刀出去只能灭去三人,剩下的那一个完全有机会要玉竹的命。
曾韫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指骨,还不待上前去捡回飞刀,忽听身后“砰”地一声,回头一看,正在打坐的玉竹竟然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曾韫再没功夫管那飞刀。他踉跄一步,飞身疾奔到了玉竹的身边,手乍一碰她的额头,却又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玉竹的上半身仿佛被摁在冰水里浸过一宿似的,冰得刺骨,诡异的是她的下肢又好像被沸水浇过,隔着衣服都能摸出一阵灼人的滚烫。
曾韫慌了神,忙去掐她的人中、给她渡气,可是这怪症不仅没有因为他的插手有所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她上半身冰得让人完全抱不住,头发和额头上凝出了一层细小的冰渣;而下半身则在徐徐冒着热气,把旁边的山猫蒸出了一层水珠。
眼前的玉竹还保持着打坐时的表情,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唇被咬破了血,冻成了一团红冰,面色因一层寒霜呈现出一种毫无生命力的苍白,露出的一小截脚腕则被烫得酱红,两厢对比,尤为醒目。
他觑一眼那抹碍眼的红,颤抖着手替玉竹取下了鞋子,见原本嫩滑白皙的玲珑脚上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血泡,从脚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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