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祯看着他眉眼间暗含的欢喜,真是像极了今日,那只得了投喂便快乐地来蹭她的手背的傻雀儿。
越看越像!
她偏头过去,掩饰自己这个古古怪怪的联想,笑意盈满一泓清泉似的眸子。
卫侯爷,有点可爱?
第47章 往事不可追
两个小的吃罢晚膳, 也坐不住,领着小雀儿去了淑宁堂寻大姐姐卫宛玩耍,独留父母两个在园子里消食散步。
简祯仰头去看夜色里悄然升起的那一轮圆月, 皓皓的银辉在小园香径上汇成一层摇荡的清波, 如在水光中穿行,别有一份安谧美好。
她偏爱辣些的口味, 竟不知卫枢是何时发现的。此去蜀中竟专门花了功夫去寻泸州暖锅的做法, 不远千里地带了回来。
人终非草木,有心或是无心自是分辨的出来。
这一载时光里卫枢的情意,不能说在她心里没有波动。
简祯偏头去看为她提灯映路的卫枢, 对方恰好抬头,四目交汇缠绕, 一时无声。
最后, 到底是卫侯爷败下阵来, 有些不自在地偏开眼睛, 露出有些泛红的耳尖。
她扑哧一笑,收回目光,悄悄伸出一根小指, 偷偷勾住了卫枢的掌心。
卫枢有些意外, 却毫不犹豫地反握住她。
两个人衣袂飘摇, 伴着徘徊的月影并肩而行, 只让人想到一个词璧人如画。
……
忠平伯府, 坐落于皇城平康坊,正是萧妃娘娘的母家。可惜族中子弟不成器, 陛下又有意压制太子母族,以至于这堂堂伯爵府,在权贵如云的京师, 也不过是个三流世家,肉眼可见的破败下去。
故而今日,厨房做事的刘婆子背着小包袱款款走人,一众丫头婆子反倒是一连羡慕,庆幸她又寻到了一个好主家。
反倒是当事人连连摆手:“老婆子不过是换个差事谋生罢了,回头还来看你们这些老姐姐。”
众人连声应是,又是一阵恭贺。
谁叫刘婆子也是这府里的老人,先前还伺候过已故的太夫人,也就是萧妃娘娘的母亲。虽不知为什么被发配到了厨房,但毕竟资历还在,众人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眼见的刘婆子上了一辆青布马车,众人这才在一脸的艳羡中散了。
车轮辘辘驶出皇城,进了主家置下的院子,刘婆子刚进二门,还没好好打量院中的景色,便被两个埋伏在外的壮汉飞地扣住胳膊,一掌劈昏在小路上。
直到一瓢凉水对着她的天灵盖兜头浇下,刘婆子在数九寒天里打了个冷颤,这才清醒过来。
活了半辈子的老人精哪里不知道,自己这是被人下了套,瞧这阵势,是要她这条老命呀!
老婆子利落地跪下求饶:“好汉饶命,我一个孤老婆子,无儿无女,您就当行行好事,放过我吧。”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暗室里的蒙面人磕头。
那人把玩着一把嵌着宝石的匕首,声音尖细刺耳:“刘婆子,咱们可知道你的底细。当年忠平伯府的老夫人疑你不老实,把你发配到京郊庄子。谁知二十年之后,竟又叫你爬了上来。”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跟我老实交代,当年老夫人为何把你赶出府?”曹双喜暗中打探了许久,可算是摸到了关窍,把目标放在了刘婆子身上。
“这……”她吞吞吐吐,有些犹豫。
当年老夫人赶她走,她心中不是没有怨气。只是那件事毕竟涉及到主人家的丑事,故而心下踌躇。
曹双喜从那把檀木交椅上起身,一把将那把匕首插入刘婆子的耳侧,声音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真想不到,你这婆子,还是个忠心的。”
“不不不,饶命,我说,我都说……”刘婆子吓得裤腿乱颤,她本身又是一个浑不吝的,当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老夫人撵我走,可不怨老婆子做事不尽心,只是老婆子听到些不该听的罢了。”
“哦?说说看。”
“二小姐当年与杨氏的一位子弟两心相许,本来无伤大雅,可谁叫老太爷当年一心送小姐入宫搏一搏富贵,小姐自小是个面捏的性子,只好来寻老太太哭求,很闹了一场。”
“老婆子实在是无意间才听到,当年贴身伺候的都被发卖出去,只有我们这些粗使的,被远远调开。”
“这位二小姐是?”
“还能有哪个?就是宫里头的萧妃娘娘。她也是一个苦命人呀。”刘婆子把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倒了个干净,一脸期盼地瞧着蒙面人,“旁的我是真不知道,英雄放了我这个孤寡老婆子吧。”
曹双喜见她交代干净,满意地对刘婆子点了点头,拿自个儿苍白的手指揪下脸上的黑巾。
一张面白无须的脸阴恻恻笑了一声:“你倒是乖觉,咱家大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瞧见没有咱家的脸?黄泉路上,可别找错了人。”
刘婆子惊恐地瞪大双眼,泛白的脸色不知在想什么,她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便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
粗糙的绳索不断后缩,在她苍老的脖颈间发出咯吱咯吱的骨裂声。
干瘦的婆子口里发出嗬嗬两声破碎的音节,舌头微凸,眼珠涣散,不一会儿便气绝身亡,如一堆破布一般,软软倒在了暗室里。
曹双喜踢了一下人,见她不再动弹,便挥手要人抬走,自个儿在黑黢黢的暗室里冷汗直落。
根据这婆子死前的交代,看来太子殿下的怀疑并非捕风捉影。只是这事毕竟不光彩,要是由他如实禀报,必定会承受殿下的雷霆之怒。
可若是不报,凭借太子多疑的性格,若是再查出些什么来,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思来想去,他狠狠咬了咬牙,挑着夜色沉沉的半夜回了东宫。
太子竟还没睡,高座在金座之上,听歌姬吹拉弹唱。
此时除夕宫宴临近,他被嘉元帝从三月禁足,直到今日已经过去了八个月。每日待在东宫里,与朝堂极其闭塞,逼得他性情愈发阴郁。
此刻看见曹双喜远远而来,他扯了扯衣摆,没骨头一般歪在宽大的椅子里,等着曹双喜的禀告。
面色苍白的大太监不敢让主子久等,避开大殿里的一众歌女,贴着太子的耳廓道:“殿下,你交代奴才查的事情,已有结果。”
“说。”太子的手指紧紧扣住桌上盛着琥珀色美酒的夜光杯,浑身的肌肉一下紧绷起来。
曹双喜跪倒在地,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小之又小:“确有此事。”
砰
那只夜光杯一下子碎裂在贺之年手间,刺破了他掌心的皮肤。
清脆的脆裂声吓得歌女声音一停,急忙跪在地上请罪。
贺之年气得狠了,挨个儿上前提了她们一脚:“滚!都给本宫滚!”
美人儿一声尖叫,急忙抱走了各式乐器,匆匆退下。
这下空旷的大殿一下子安静起来,只有太子一个人愤怒的喘息声。
曹双喜暗暗叫苦,这是非得逮着他一个人发脾气了。
“你与本宫好好说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主子的话,据忠平伯府府中老人讲,萧妃娘娘确实与杨大人幼时相识,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后来……”
“她入了宫,不情不愿地生下了本宫,整日龟缩在月华宫,是也不是?!”
曹双喜瑟瑟发抖,不敢接话。
“呵,本宫可真是可悲,生母不守妇道,父亲一味打压儿子,整日被幽禁在这东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贺之年疯了一般掀翻桌子,对着木料拳打脚踢。
曹双喜急忙扑过去拦住疯魔一般的主子,大声安慰他:“不会的爷,除夕宫宴前,陛下领着宗室祭祖,岂会不解了殿下的禁,到时候您大可以去问萧妃娘娘这些真相。咱们日子还长,可千万别气馁,白白被旁人捡了便宜。”
太子推开曹双喜,靠在廊柱上呜呜哭泣。
他到底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量都还未长成,自小一人在深宫里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生母又是个胆小卑怯的失宠妃嫔。
久而久之,性子便被养成了这般模样,暴躁易怒,却又敏感多疑。
渐渐染上了污浊,又是谁的责任呢?
贺之年濒临崩溃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平日里目光阴郁的模样,静静等着除夕之前的祭祖。
不想那日天光未亮,燕京城里就飘下了飞扬的雪花,一派瑞雪兆丰年气象。
太子木着一张脸,任由服侍的几个小太监给他里里外外穿上太子冠服。
贺之年满意地扶了扶头上的金冠,痴迷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身明黄。
父皇到底还是下旨把他放了出来,一同祭拜先祖。
这便是在祖宗面前承认他的身份,巩固他的太子之位。
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好叫蠢蠢欲动的淑妃母子知道,跟着父皇去七庙祭祀叩拜的,始终只能是他这个太子!
至于他的母妃与臣工之间到底清白与否,他都会牢牢守住自个秘密,不会让任何污点,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
哪怕是生母萧妃,哪怕是多年为他鞍前马后的杨令仪……
小太监弓着身子,小步跟在太子的身后,为他提起太子朝服厚重拖地的衣摆。
东宫紧闭八个月的大门缓缓开启,伴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贺之年缓缓踏出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哦,起床就写,姥爷们记得来康康我呀~
第48章 一支烤红薯
圣德坛前, 太子并不与身后乌泱泱的宗室王公交流,独自站在队列前方,等着嘉元帝的到来。
曹双喜弯腰陪在他的身侧, 冻得发红的右手为主子撑着一把明黄色祥云式样的桐油伞, 在雪花飘飘中为太子遮蔽出一方三寸天空。
北风萧萧中,风雪里等候的一群人, 终于听到嘉元帝的驾撵声。
伴着小黄门“陛下驾到”的尖利通报声, 诸位皇族齐齐躬身请安,暗道陛下可算是来了,这祭拜宗族, 可不兴迟到。
太子微微抬起眼睛,视线的余光暗瞟到一双绣着龙纹的鹿皮靴子从他身侧缓缓经过。正待贺之年有些失落的时候, 那人却忽然停了脚, 转而驻足在他的跟前。
“平身吧。”他听见嘉元帝如是道。
“多谢父皇。”太子有些激动, 迫不及待地抬起身来, 打算与嘉元帝好好叙一叙父子情深。
可骤然抬头,眼前自个眼袋暗沉,目光浑浊的枯瘦男人, 还是颠覆了他对父亲的认知。
从前嘉元帝虽称不上俊美, 但好歹还算有些威仪。而今他不过是被幽禁在东宫大半年时间, 再一见到他, 顿时震惊不已。
这, 分明是被掏空底子的虚浮……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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