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心里重重一跳,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蒋姑娘,脸颊和耳朵一下烧得又红又热。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她丝毫不能理解蒋小姐对她的恶意。
蒋姑娘傲慢移开看着她的目光,径自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别厅。
直到如今,乔景都清楚记得被蒋姑娘骂废物时那又难过又羞愧的心情。
齐朝重文轻武,朝野内外盛行孱弱矫饰之风,辛九山不喜这种风气,是以一直在书院里安排有骑射的课程。
乔家诗礼传家,乔景对骑马射箭一窍不通,怕到时上课惹人嘲笑,便私下求了裴舜钦教她。
当时她连马背都上不去,裴舜钦教她教得吐血,不过好在冲着五十两的学费的份上儿,最后他还是尽心尽力地教会了她。
乔景想起那时在练习得浑身都要散架后,和裴舜钦在马场上缓缓按辔前行的场景,嘴角无声地扬起了一个笑。
一样是这种黑沉里透出莹蓝的夜,一样是这种被露水沁透了的青草味道。
她不知道蒋小姐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还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乔景一路疾驰,眼看着黑黢黢的天色一点点变浅,不知骑了多久,忽而感受到了前方传来了隐约密集的马蹄践踏声。
她心念一动,一夹马肚,将马儿又催快了些。
雾里渐渐现出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影,她料想这些十有八九是岑寂带来的援军,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乔景?!”
她不想岑寂反倒先认出了她。
岑寂策马赶上前来,乔景勒马停步,一边牵扯着缰绳让马儿在原地踱步,一边思路清晰地向岑寂道:“陆可明和裴舜钦现下都被困在县令府,你得分给我点人把他们救出来。”
岑寂这几日几乎没什么机会合眼,瞧着便有几分疲惫憔悴,他听着乔景的话反应一瞬,皱起了眉头。
“他们怎么会落到县令手里?”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乔景抬手整理了下被露水打湿粘在颊上的散发,后知后觉地觉得累得有点儿直不起腰。
岑寂思忖一刻,对乔景道:“你无官家身份,恐怕压不住县令,我带人和你一起去。”
岑寂此言在理,乔景一心想着快些赶回镇上救人,点头答应着即便将马头掉往了回镇的方向。
等她和岑寂赶回镇上时天光已然大亮,岑寂手握卫军虎牌一路畅通无阻,他们从北城门入城,长驱直入地赶去位于城南的县令府,
一切顺利,乔景刚松了口气,不想隔着两条街就见到了县令府那边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怎么回事!”
乔景呼吸一滞,清秀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岑寂亦是变了脸色。
为什么县令府会出事?现在离巳时明明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不可能未卜先知那批兵武会被拦下来。
及到县令府,乔景下马便往里冲,结果一把被岑寂拽住了胳膊。
“小心!”岑寂严肃提醒过她,转身向身后跟来的人令了声戒备。
乔景这时候满脑子都是裴舜钦的安危,根本没法再去想着什么周全。岑寂拽着她的劲很大,她等不住,便噌地一下抽出了岑寂腰间的佩剑。
“你干什么!”剑光泠然,岑寂被乔景这举动震地往后退了一步。
乔景努力让握着剑的手不要抖,也努力不要让脸上现出怯意。
“我不怕。”她直视着岑寂冷冷说罢,转过身毫不迟疑地冲进了县令府。
县令府横尸遍地,各处房屋都被人泼了油点火。
四周都是表情狰狞痛楚的死人和掺杂着血腥味的焦糊味道,乔景一间间推门寻找裴舜钦的下落,心情却是异常冷静。
火没什么可怕的,血没什么可怕的,死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裴舜钦还活着,就没有什么是可怕的。
后宅的一处楼阁传出声爆响,炽红的火一下冲向天际,乔景注视着浓重缭绕的黑烟,眸光一定,悄然握紧手中的剑,寻向了刚才爆炸的地方。
后花园里除了木头梁柱被火烧得哔剥炸裂声,静得让人心惊,乔景提剑绕过假山,骤然看到有具尸体就横陈在离自己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心控制不住地抖了一抖。
这人身体肥胖,脖子上被人拉了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沁透他半边衣裳,染红了身下的一片白石地。
乔景见他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不像是府中的下人,就大着胆子走到了近前。她注意到有一个箱子摔在离这人不远的地方,里面的珠宝纸张敞天露着,一时心思急转。
这人是谁?是县令的心腹,抑或就是县令本人?
她正自思索,忽而听到左手边的半人高的灌木丛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缓步向草丛走去,握着剑柄的手心沁出了层冷汗。
“谁!”她沉声一喝,凌厉将剑尖指向了之前传出声音的地方。
一个女子惊呼一声,侧身摔倒从灌木边摔了出来。
“是你!”乔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与她在胭脂铺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小妾。
小妾惨白着脸抖得恍如筛糠,乔景一步跨上前,掰过她肩膀疾声问她道:“你们把昨天抓的人关在了哪里?”
“饶命……,饶命啊!”小妾吓得魂不附体,只是颠来倒去地求饶。
好不容易碰到个活口,结果又问不出话,乔景心急如焚,蹲下身猛地捏住小妾的下巴,硬逼着她看向自己。
“我不杀你,快告诉我你们把人关在了哪里!”
小妾僵硬睁开眼,见面前的少年面容似曾相识,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乔景瞧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忙道:“杂戏馆,我们见过的。你忘了?你还送了碟红米糕给我一起的那个公子,你还记得吗?就是他被你们抓了!”
“昨天……青崖书院的学生,你是陆小侯爷的人?!”小妾茫然的目光一亮,立时变得十分激动。
她手指向南边,颤声道:“沁芳阁!他们被关在了沁芳阁,你快去,南延的人已经赶过去杀人灭口了!”
乔景不及去想南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起身就往小妾指的方向赶去。
她走出没几步,一下刹住脚步转头望向小妾,果决对她道:“你别逃,就呆在这儿藏好,我保你,你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保你无罪。”
小妾瘫软坐在地上呆呆望着乔景,没听懂乔景的意思,乔景无奈一叹,扯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过去。
“这就是你的护身符,拿好了。”
小妾终于懂了乔景是在救她,她点头如捣蒜,忙不迭捡起了落在土地上的白玉。
乔景提剑赶向沁芳阁,刚步履匆匆地转过粉垣一角,不防一道剑光就朝她脸面招呼了过来。
对方动作迅如雷霆,她一凛,慌忙抬剑去挡,结果虎口一震,手中的剑瞬间被人劈落在地。
剑掉在地上发出声清脆的声响,乔景心沉下万丈深渊,绝望望向了面前那人。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面前这个浑身是血,杀气腾腾的人原来是裴舜钦。
裴舜钦想来也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乔景屏着气小心摸上裴舜钦的脸颊,颤抖着用力扑进了他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地达成了本文一次更新字数最多的成就orz
☆、第七十二章
裴舜钦一手持剑,一手后怕地拦住了乔景单薄的背。
自己刚才那剑要是再快那么一点……
他惊魂未定地低头,想要问怀里的人为什么会来这儿,喉头却干哽得说不出话。
半个时辰前,主簿突然带着群蒙面人闯入了沁芳阁,那群人各个手持刀剑,他和陆可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暂且按捺下心中慌乱见机行事。
领头人搁在主簿脖子上的刀一直就没放下来过,他望着裴舜钦和陆可明向主簿确认道:“账簿,书信是不是就在他们手中?”
这人面露凶光,语气不善,裴舜钦心中警铃大作,立时开始打量包围着他们的人。
主簿恐惧下觑着紧贴在颈子上寒光闪烁的钢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为首那人从面罩后短短闷声一笑,毫不迟疑地一刀抹了主簿的脖子,温热的血喷出丈远,主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不等叫一声就去见了阎王。
就在领头人下刀的同时,裴舜钦随手抄起件物什,极其精准地砸中了离自己最近那人的膝窝。他瞅准那人膝盖痛麻,不由自主往下软倒的时机,一步抢上前夺过了他手中的长剑。
裴舜钦这一动作,闯进来的人纷纷将手中的刀剑指向了他和陆可明。裴舜钦将剑横档在自己与陆可明身前,晃眼看到剑柄上刻着的一个“延”字,当即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他戒备盯着为首那人,“原来你们是南延的人。”
“是又如何?”领头人桀骜一挑眉头,目光越过他径直望向了他身后的陆可明,“陆小侯爷,只要你交出手里的账簿书信,为了两国交好,在下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裴舜钦听得忍不住一声嗤笑。
“阁下勾结我朝外官私贩兵武,是不是也是为了两国交好?”他说着陡然沉下了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这话不客气,领头人眸中现出抹狠厉,凌厉抬刀指向了他鼻尖。
“裴公子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舜钦年少气盛,怎堪受此折辱?他一摆手腕,将剑横劈向领头人的刀身正中,铿然一声轻响,两兵相撞处迸出了星火光。
领头人脸上的肉一抖,双手紧握住刀,眸中精光闪烁。
“陆小侯爷,给句准话,这条命你要是不要?”
“要你妈个头!你死了!”
陆可明是个火爆性子,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蹬着桌角飞身而起扑到个蒙面人身上,使出小擒拿手三下两下夺过他手中的大刀,还顺便送了他一个血窟窿。
他是混账,他是恶霸,但他是抚远侯的儿子。
他爹为了大齐在边疆水里来火里去,脑袋别在裤腰上过了几百个日日夜夜没怂过一次,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他要是这时候膝盖软了,可不真成了狗儿子?
话到此处,双方再没什么可说的,剩下的不过就是拼命。
因为陆渊是武将,所以陆可明自幼可以不读书,但不可以不习武,他自仗武艺高强,奋勇与那些人缠斗,偶尔还分心照看裴舜钦,担心他不敌那些蛮子,却不知裴舜钦亦是自幼习武。
裴舜钦小时习武只为强身,大了之后他不喜欢读书,每天就是上蹿下跳地招猫逗狗,裴由简想着他这辈子难靠科考取功名,便一直请了师父教他剑道,一是想磨砺他的心智,二是希望他日后能投身行伍,报效朝廷。
裴舜钦没真刀真枪地与人动过手,这回命悬一线,他不由甚是庆幸自己以前学剑学得算是认真。
一场恶战,他和陆可明解决掉那些南延人,踏着血泊从沁芳阁往外逃,在转角处听到串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是南延的人,就屏息等待着打算给他致命一击。
结果来人是乔景。
裴舜钦身上的血腥味儿让乔景的心一阵一阵地发颤。
“还好你没事。”她埋在裴舜钦怀里喃喃说着,又把他抱紧了些。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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