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阴霾的空际被沉重的云层给遮盖得密不透风,连一丝阳光也无法渗透至地面。稍为狂暴的风带动着浮云,在空际牵起一阵骚动。
似乎快要下一场大雨。
将要被雨水覆盖的街道彷彿被绝望的灰暗给渲染,没受到光的怜悯而褪色。本该繁荣的街道唯有寥寥可数的人们匆匆走过,观察到天色有异的人纷纷都走进屋簷下避开这道风雨。
然而在大马路的中央,数辆被精心装扮的车子无惧这场即将来袭的暴风雨,引擎发出平稳且有协调的声响。
驾在后头的车子装上了大喇叭,以震慑吓人的巨响肆无忌惮地在大街上奏出颂讚着婚姻的恋曲。决要与横行于道路上的暴风对抗的旋律过于欢乐,与这虚无的风景完全不相称,彷似嘲讽着这阴暗的世间。
抑或是,上天在暗喻着这场婚姻的结果,连神明也不给予祝福。
车子驀然一停,车门嘭的一声打开。鲜红的伞子绽开之际,抱负着重量的雨水被溅开了。两手拿起被锈有予意吉祥图案的红色裙襬,红鞋子踏在柏油路面的一刻,灰色的天际洒下了倾盆大雨。
接连成丝的雨水交织在一起,掩去了本来的景色,狂啸的风雨任意妄为誓要摧毁地上一切的气势刮起无人能与之对恃的风暴,形成了灰白的景象。
佇在雨伞下眺望着这抱拥悲伤的光景,竟然还感叹着这天色的悽美。
五月十二日,他们结婚了。
每当回忆起那天的景色,她每度都不禁疑惑起当天作下嫁给志凡的决定是否一个错误。
在外人看来,她所嫁的是道不错的门户。代步的车辆租了两台,还有乐队在奏乐着。不只如此,新娘子带来的嫁妆也不少,两个粗汉一直忙着把行李搬进新房子去。
婚事被盛大地扬言而开,不只亲朋戚友、许多陌生的脸容一个接一个漾着笑容前来道贺。不认识这些人们的她,能做的只有微笑以对。
不只要应付拥挤成群的宾客,还得频频观察夫家亲人的眼色。没有一刻的休歇,被逼至极限的精神还得支撑下去,笑容示人。
回首望见所谓的新房,撇去她所带来塞满房间的嫁妆,大床还是用志凡家人睡过的旧床。除此之外,这间房间空空如也。纵使甚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房间仍是一间狭窄不堪的房间。
结婚的那天,她并没有感到丝毫快乐。但此刻的她,更没料想到婚后唤来更大的悲剧。
结婚只是用来配合长辈们、为他们脸上添光的仪式,并非为他们两人的幸福而举办的派对。然而在嫁入志凡家后,循着中国的习俗她踏入了无数媳妇成为人妻无一侥倖的命运,受尽了志凡亲人的排挤与侧目。
───能嫁给志凡你真是捡到宝了!
隐约听见不知谁人在这样评论着。
然而倾听着这些溢满侮辱的言论,暗生悲愤的她只能紧握着拳头,睁一眼闭一眼地当作不曾听见。
志凡与她是平等地恋爱着,凭甚么平白地被他人冠上了阶级。为何追求幸福而与志凡一起的她,却非得被视为卑贱得渴求志凡施捨他的爱不可。
别人的一言一语,她实在无法身同感受。
t再者,她一直都认为婚礼是女性有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般绽放着最美丽的时刻与幸福。穿着最漂亮的红衣,上了最綺丽的妆容,抱持自信脱俗华丽地走在人前。
但在亲身经歷过后,这么一个幻想也毁灭了。衣服租借最便宜不说,就连上妆也随便一化,志凡的母亲把省去的钱都收起归于其下了。
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一生仅只一次璀璨的时光,却被如此敷衍了事了。最后的梦与希望也消失了,回过神来之后她已经踏进了志凡的家门了。
这份诈欺的感觉实在无法忘却。
她并不是贪慕虚荣,而是至少在仅有一次的机会上不愿节省些甚么,尽量在婚前的最后一刻发光发亮。至少,让她感受到这是为她的幸福而举杯祝贺的婚礼。可是就连这么简单的恳求,也不被允许。
这份难受化如荆棘缠上血红的心脏,啜饮着流淌如泪的血水,几近喘息不过来的程度。但她仍得拉起嘴角的皮肉,微笑以见。
每当回忆起那天肆意狂吼的滂沱大雨,沉浸于过去的意识便不禁在臆想着自己是否走上了自己所希望的路了呢。
──答案显然而见。而且在很早之前已经有预兆了。
就在志凡并没有赴约的那天。
但她不能出言以証,倘若有天能把人生重头再来的话,不会再次走上同一个未来。
然而当时的她被所体会的事情打击得无比颓丧,对世间的一切都感到绝主。所想像的所有都会迈向悲剧,并没有真正地思忖之后与志凡结伴而走的路。
那一天她真的累透了。照理新入门的媳妇得要陪伴长辈们一同进餐,表现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被志凡的父母所认同。但思忖到强逼自己违背自己的真心面对这些人,她不愿意得甚至要吐了。
结果吃了两口饭,赫然而来的疲惫感便带领她回去房间。儘管有点抱歉志凡的双亲,即使明知道会被在背后说三道四,她再也没有意欲去应酬其他乞的谈话了。
而这个情况不只只有一次,连日来亦是如此,胃部亦因而受到折腾。甚么疲劳早该休息不见了,显然一切都是心境的原由。
再也无法绽开发自内心的笑顏,她的鐨牛角尖更是越渐根深蒂固,逐渐誧向了悲观的极端。剎时袭来的悔意更是落井下石,让她终日只懂得埋怨她所受到的怨屈。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为我做一件让我称心意足的事情!这算是报復我吗?」
最后演化为撒野的她,忍不住出口向志凡抱怨了。这样的她真的很自私,在其后她才有这种想法。由始至终只祈求自己快乐的她,根本没有体谅过志凡的心情。
一直从一旁注视着她的志凡,会有怎样的想法呢。可是当时的志凡甚么都没有说,只是皱着微一直凝视着她,担心着她这样下去会生病。
面对着一直默然以对的志凡,她内心只有一片窝火。
或许在她的心底里,其实渴望着志凡能击溃她的任性,愤然地骂清雪她。
这份烦躁无法磨灭一直残留于心头,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逐渐扩大,掩盖了所有思绪。她开始揣测起与这个云吞的丈夫共有的未来,无论向哪方向猜想所看见的前路只有一片漆黑。
外人看来他们家是有多光鲜,实际上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别说婚后的幸福,就连作为一个成年人基本的自由亦受制于长辈们。
虽然有工作,她的薪水却是微乎其微。而比她少两岁的志凡更不用说,称得上为工作的事务只是替父母所打理的家族生意当跑腿,每用一道钱财都得问母亲的获准才能使用,平常单是解决用餐后身上的金钱已经所剩无几。
换句话说,志凡在父母的眼中也许仍是个孩子罢了。
但他们已经结婚了,孩子也是早晚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在经济上该如何承担呢。再者,志凡那吊儿郎当的孩子气,日后如何作为父亲担起一个家庭亦是令她担心的问题。
再继续思忖下去,不安与烦嚣更是完全不能消去,到最后又回到同一个起点。
再怎么想,志凡与她的结婚也许是个错误吧……在真正结婚后,她真的后悔了。
纵使有多爱着志凡也好,现实所带来的各种绝望都让她感受到凡事并非讲求心意便能够迎刃而解。而她的痛苦,志凡只能眼睁睁注视着,并无法为她抚去。
埋怨志凡的同时,也对志凡很抱歉。在看着这样的她的志凡,会在想着些甚么呢,那个时候的她完全没有了解的打算。
精神几近崩溃的她日夜都在祷告着,白天面对他人只能忍受,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在黑暗中没人发现的时候,悄悄啜泣着。
结婚大概过了十二天左右,她的容顏相当憔悴,也许不相识的旁人一见也能瞥见她的烦恼。也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权,继续逞强。
「过得怎么样?」
在回娘家的那天,她才感觉到终于能喘一口气。
「……看来过得很不如意呢。」
察见她的不对劲,最关怀她的怀母一手便把她拿进房间,两个人低声聊着。看着她的姨母,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温柔地握着她的手。
最初她支支吾吾难以开口,在姨母多番引话下她才频频道话。在忆述的途中,也许想起了所经歷过的一切,眼泪也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可是在听了她的一番话后,姨母的表情显而改变了。原来的怜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脸肃然的神色,沉默地把所有都听完后,姨母最先道出的是一声叹息。
「这是命,有甚么好抱怨的。」
老实说,她完全没有料到姨母的反应,所以相当惊讶。
「他是你所选择的丈夫吧?既然有难处不是应该包容他吗?你不是开朗体贴的女孩吗?事到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计较呢?」
她始终认为姨母是甚少站在她那边能够明白事理的人,听见姨母的话她最先更是感到了背爆感。
「而且,家俱什么的也不过是身家之物吧?以前的你也没有别人家孩子的美丽衣裳,也坚强地说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吧?结果现在有的一切,还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赚回来吗?不只是你,你母亲也为这样的你而骄傲呢。」
但越是听着姨母的开解,她亦无法反驳姨母的话。
「以前被继母陷害的时候,还不是勇敢地撑过来了吗。事到如今,怎么这种小事就能令你这般洩气?这不是你的为人吧?
志凡也是,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爱你的,他肯定也有自己的计划,不会让你吃苦头的。他要不是怕你嫁给别人,相信他也不会如此急着结婚。」
本来还笼罩着她的阴霾,随着姨母的一朗话似乎烟消云散,渐渐明亮起来。
仔细一想,她也才二十一岁而已,与志凡一同走下去的路还有很长。若果现在就畏怯了,又怎能跟志凡并肩走下去呢。
谁也不知道明天将要走怎样的路,又何必畏惧那看不见的将来呢,反正一切都是事在人为。
只要有心的话,肯定所有都会雨过天晴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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