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逢霖说三清岛的由来,指的是松竹梅三清,欒识如则说三清指的是道门三清,谁也不晓得由来,不过这座岛确实充满一股灵气,群峰之间云雾繚绕,毒医所讲的松竹梅亦是最常见的风景之一。
除了梅花,岛上还有许多树龄可观的花树,穿越梅花林有条河川,川边都是樱树,梅岭山上则有茂密到足以令人迷失方向的枫树林及其他花树林。
春日阳光和煦,楚云琛与韩京熙带着钓具到川边钓鱼,韩京熙走到水边惊叹叫着,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川水是淡粉色的,水面都是飘落的樱花花瓣。
韩京熙瞥见楚云琛看他的目光,好像在笑他像个孩子,他訕訕的收歛情绪,将早先挖到的蛇蚓做成鱼饵,然后把拿来做陷阱的网子架在川水间的石头间,较难的作业一律由楚云琛负责,因为他可不懂武功了。
所有穿越者该有的经歷,韩京熙敬谢不敏,什么武侠梦啦、落难跳崖必遇贵人高人啦、危机即是转机,所以习得绝世武功,那些事他根本不敢兴趣,最让他受不了的就是一开始穿成有张绝色相貌的男子,以前他逼自己习惯,现在他只觉得雷翻天。
美人什么的,跟他气质不合的,儘管他照样用那种背景跟条件放屁挖鼻孔做尽糗事,但还是原本的自己最习惯。
钓鱼的时候,楚云琛坐在不远的石头上,韩京熙就在林子里捡乾柴,准备一会儿升火先烤新鲜的鱼虾吃。捡柴时楚云琛不停收线、拋竿、收线、拋竿,韩京熙看不过去喊道:「你会不会钓鱼啊?」
「正在钓。」
「竿子甩来甩去的最好钓得到!」韩京熙正在吐槽,就看到楚云琛收线时拉起一尾肥美鲜鱼,将鱼扔进竹篓里,再度拋竿,几乎没有十几秒就能收获一尾。
「钓得到啊。竿子还没甩坏,堪用。」
「不、不是这问题……」
韩京熙表情狠狠抽动,心道:「你他妈的这儿的鱼都是智障、几辈子没吃过东西?这傢伙不是开外掛,根本就哆啦a梦来着吧!四次元口袋交出来啊!」
他们带来的容器放满鱼虾,楚云琛问他要不要改天去挖贝类,韩京熙复杂的笑了两声回说:「改天好了。」慢慢吃,别把岛民赶尽杀绝,韩京熙是这么想的,楚云琛真的很恐怖啊,就各种层面来讲,怪不得落到深渊还能活百年之久,宇宙小强来着。
说来他当初还不是落下瀑布没死,被水流冲到了那座冰洞,虽说不可思议,但也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不是逼不得已,他才不想跳瀑布来个绝处逢生,看人家的好戏是一回事儿,置身其中又是另一回事,再怎样也没人想拿自己的人生赌啊。
「你再不翻面鱼都要焦了。」
「噢。」
「还有虾。」楚云琛接手处理两人的午饭,韩京熙一旁看着他的侧顏,一时挪不开眼。楚云琛盯着手上的食材问:「怎么?」
「你长得真好看,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像假人,不过现在又不一样,还是生气勃勃的样子好看。」韩京熙没有太深的意思,单纯叙说想法,直到楚云琛睞向他,他赧笑道:「你该荣幸。我很少夸人长得好看,尤其是男人。」
「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更温雅,笑起来更风流的长相。」
韩京熙被这话触动联想,脑海浮现一人,脸色有些发青,楚云琛随即歛起笑意跟他说:「我不是想勾起那些人事物,你别多想。」
「不要紧的。」韩京熙勉强扯开嘴角说:「我也不想,也许忘记比较好。」
「既然忘不了,又何苦勉强。越是想忘,往往记得越深刻……」
韩京熙看了他一眼,又扫向慢慢焦黑的鱼皮说:「好像焦了。」
结果他们只能将焦掉的鱼皮撕掉,韩京熙接过烤好的鱼,跟鱼发白的眼珠对看,有点紧张的问:「你……觉得我忘不掉就算了?」
「嗯。」楚云琛徒手将鱼头拧断,微微偏头看向他,笑容明媚的淡淡说:「忘不掉又有何妨。都一样是你的过去,你的选择,没有必须去否定。我虽不喜欢那人,但你终究是活着在我眼前安稳生活,我也就没心思再去计较那些。别的人和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好活着。」
「云琛啊。」韩京熙不由得低头笑叹了声,尷尬道:「谢谢你理解,可是你这样笑,呃,有点诡异,你要是不想笑可以不用笑啊。」
楚云琛脸上立刻没了笑容,一双眼紧盯着韩京熙,眸底有相当深沉的情绪在流动。
「我不想替你决定什么,也没打算改变你,或是左右你的人生。但我不会再让别人糟蹋你,就算是你自作贱也不行。要是你真的那样选择,我就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跟这鱼头一样。」
韩京熙呆了半秒,失笑应声。他知道楚云琛不全是开玩笑,这威胁是因为楚云琛很在乎他,而他也不想再让这人伤心了。
想到这儿,韩京熙开心吃起手里的烤鱼,咂吧咂吧,不像楚云琛吃相那么好看,他吃得嘴角手边都是油光和鱼刺,一个疏忽被鱼刺哽住,痛苦倒地挖喉。
「呕──咳、呕哦哦──」
楚云琛过来给他拍背,他被鱼刺折腾的眼泪都挤出来,虽然那根鱼刺不粗,他愤愤将刺挑掉,整张脸都因此狼狈涨红,同时做好被楚云琛取笑的心理准备。
「吃得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饿着你了。」楚云琛没有趁机取笑,只是轻拍韩京熙的背,凑近看他脸色,拿出手帕给他擦嘴。
韩京熙跪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两手揪着腿上的衣料,窘迫得像是犯傻的孩子,以前楚云琛还是少年模样时,他对楚云琛也有这类保护欲和照顾的衝动,现在是反过来了?
「有没有伤着?回去喝些醋吧。」
「噢、嗯。」韩京熙的脸被对方的手轻轻掐住下巴扳过去,正对着楚云琛俊美冷傲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泛着泪光还涨红的脸,在有心人看来是多诱惑人的景象,尤其楚云琛不仅有心,更是有情。
「呵。」楚云琛拿手帕一角轻压他眼角泪珠,说:「你没有武功,比邹儷还弱,跟个孩子没两样儿。」
韩京熙像是没听清楚他讲了什么,无辜望着人发愣,有点委屈发牢骚道:「我们那里不会武功才正常好不好。」
牢骚还没发完,楚云琛捏他下巴的手细微变换动作,大姆指压在他下唇,曖昧拂过。韩京熙吓得往后跌坐,楚云琛则若无其事转身开始收拾,好像根本没做过轻薄人的举动似的。
韩京熙跟着也帮忙收东西,假装忙碌,心里却知道他们之间很曖昧,曖昧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也可能落得一场空。从前他根本不敢想像楚云琛会这样,甚至一度认定楚云琛会嫌弃他,遑论是用指腹去碰他的嘴唇。
但韩京熙所不晓得的是楚云琛此刻亦是暗自惊慌。他对韩京熙做的事是无意识的,一个不留神就做了自己都意外的事,他深感惶恐惊怕。
楚云琛不打算再拿感情束缚韩京熙,这个人能狠狠爱晋珣,也能决绝离开,看起来怯懦胆小又没用,爆发时又比谁都还狠辣,所以他不敢冒任何风险,失去这个人的风险。
绝不能再那样吓韩京熙了。楚云琛内心默默警告自己,压抑起所有的情感波动,之后那几天对韩京熙平淡有礼到诡异,还着手要做另一张床榻,他跟韩京熙说之后不冷就能分开睡觉,然后半点多谈的意思都没有,反差之大教人困惑。
春暖花开,韩京熙听说镇上有不少孩子,就去竹林和树林找材料,做了些小玩意儿想带去镇上卖,楚云琛虽然一身轻功带着他不消一天就能去镇上,可是韩京熙却想好好欣赏风景,两人就在梅岭花了四、五天的路程。
夜里韩京熙是被楚云琛抱上树睡觉的,他跟楚云琛说:「下回我不当无尾熊,我要做个睡袋什么的。」
他跟楚云琛说无尾熊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但爪子很利,会游泳和爬树,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山里开遍许多不知名的花草,他每看一样都会问楚云琛那叫什么名字,楚云琛被问到后来都面无表情懒得理了,只丢了句:「你这个问法不是把我当造物者了么?」
韩京熙觉得这讲法好笑,还回话说:「没有,以我问的程度嘛,顶多把你当成国家公园的导览员。」
「那又是什么?」
关于韩京熙以前生活的世界,楚云琛充满好奇和未知,反过来亦然,韩京熙知道他不可能把自己待过的时空都搬过来给楚云琛见识,他所知也有限,而现在唯有此刻他所想珍惜和感受的人事物,才是他的世界。
他们来到楚云琛说的小镇,这个镇的规模比韩京熙想的还要大,镇民也超乎料想的多,当初来的就有三千多人,多数人被安排的差事都是以前自己就擅长的事情,镇长是邹支天,她最受镇民爱戴,而叶逢霖则是她的智囊。
邹支天有段话被镇民广为流传,她说:「我们不是被遗弃的渣滓,是我们遗弃那个混沌堕落的地方。这里有我们的希望跟我们在乎的人,所以这里会成为我们的故乡。」
楚云琛告诉韩京熙说:「当初渡海时有不少追兵,有的想赶尽杀绝,有的想知道这座岛的所在,不乏有混进来的细作。死了不少人,还有艘船是彻底沉了,也有后悔想再逃回去的。我是已经无所谓,既然当初决定跟你一起离开深渊,便没有再回去的意思,就算那时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想走得远一点,看得多一些,要是哪天能再遇见你,就能跟你聊点有意思的东西。可后来欒识如带了你的剑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了。」韩京熙不让他想起之前不好受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
抵达小镇的前一晚,韩京熙问他说:「你之前在埴郡走得那么急,为什么?」
「我想知道,要是跟你分开了,自己是不是还会一直想着你的事。」
「呃。」韩京熙被箍在怀抱里有点尷尬。
「我没有特别想你的事。」
「这样啊。」韩京熙并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有点失落。
「那时你像映在水里的月影。我撩乱了影子,以为你不在,认定那只是虚影,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还是有那样的影子,于是我又跑得更远,在很热的沙漠里邂逅了别人,在曾经熟悉又变得陌生的漫漫长路里,随波逐流。没钱了就去给人当打手,随便怎样都能活,也到过别的海岛,还有很冷的地方,邹儷每天都骂我是疯子,后来我们却成了师徒。其实我也没太多能教她的,她明明能一走了之,我一个人死不了,但她说要是不看着我,总觉得我会把自己放逐到可怕的地方。
有天我拖了她乘坐的工具在雪地行走,抬头看到天边幽幻不真实的光影变化,又白又绿的光好像半透明的光帘翩然浮动,她兴奋尖叫,一直喊师父你快看,我看到一轮明月当空。原来那影子一直在那里,不是虚影,是我一直没能抬头仔细去看。对我来说,可怕的地方莫过于没有你的地方。」
楚云琛温和低柔的倾吐,不意外的听见韩京熙在怀里酣睡的打呼声。正是晓得韩京熙很快入睡,楚云琛才说得出口,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但他对韩京熙的情爱却复杂得多,越在意就越是顾虑。
他知道韩京熙不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韩京熙根本是少根筋,但他就是捨不下,想紧紧抓牢,又不敢把手收紧。
「睡到都流口水了。」楚云琛拿袖摆给人抹嘴,见到这人毫无防备睡着,于是屏息俯首,唇几乎要触上韩京熙的嘴角,毫发未伤之差时退开了。他不愿趁虚而入,不想背地里这样做,他想让韩京熙望着自己的模样,承受他的感情和付出。
「做个好梦吧。」
韩京熙还在打呼,潜意识知道身边的武功高手绝不会让自己摔下树,所以睡得天塌不惊。
两人在镇上交易物品,韩京熙的小玩意儿受到欢迎,许多孩子追着他跑,直问他下次何时再进镇上,跟小雇客们做了约定,还接了订单,接着就拿自己攒来的钱去买东西。这儿用的货币是各国通行的通宝钱币,即使带到外界也能交流,邹支天他们认为没必要将三清岛彻底与外断绝,这里需要发展,也需要外地的资源,似乎是打算将外头的世界当作资源库一样操作。
镇上有学堂,各种制度都严谨而扎实,想来和叶逢霖的师祖在各地搜罗的研究有关,或许除了韩京熙,在某个时空也有其他人穿越过来也不一定,但也许这里的人本来就优秀,根本不需要依赖穿越者来带动世界进步。
韩京熙是懒得思考这些了,拿了钱走进布料行开始挑布料,请老闆帮忙找裁缝给他製作睡袋和想要的衣裳,谈了一个时辰之久。
邹儷抱了一堆採买的东西走进来,朝韩京熙笑着大喊:「噯,鸡心!听说你来镇上了,怎么不找我喝茶啊。咦,挑布做衣服?这堆都是你挑的?」
韩京熙乾笑两声,付了订金之后跟店老闆挥别,拿了自己买的东西跟她出去边走边聊。邹儷知道他那些订製的衣物多是给楚云琛的,讶道:「你怎么对师父这么好?他那个人看起来对食衣住行不讲究,实际上挑剔得很吶。他现在是间云野鹤,但也不爱随便接收别人的东西,我送他东西还会被挑三拣四的呢,说我乱买啦、不识货、被骗钱啦,害我不敢乱送师父东西。」
「呵。」韩京熙有点可怜邹儷,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师父以前是怎样的人,虽说荣华富贵是浮云,功名利禄是过眼云烟,但不代表楚云琛会降低自己的品味格调将就。自己随便对待自己可以,别人给予的就不见得照单全收了。
「改天我替你说说他。」
邹儷古怪瞅他一眼,纳闷的笑说:「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跟师父认识很久似的。你买衣服给他不是为了报救命之恩的么?」
「呃、哦,是啊,没错。云、楚兄是我救命恩人,所以我对他好是自然的。他其实不难相处,顺着性子摸就能处得很熟,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念归念都是担心邹姑娘你被人讹了。」
「是么。」
「他不在意的人是不屑多看一眼或讲半句话的。」
「那倒是真的。师父他里外亲疏分得可仔细哩,外头的人不清楚,但自从我拜他为师就感觉得出来。他对同路人是不错的,对自己人又更好一些,至于不认识的、路过的,他都视而不见,甚至见死不救啊。你说他这个人脑子病得严不严重?不过,还真想知道师父对心上人是什么态度,吱嘻嘻嘻。」
邹儷一脸八卦的怪笑起来,像是想到那个悲哀的卫璣,神情又暗了下来,然后瞥见前方路口走过的欒识如,整张脸充满各种情绪拉扯而变得有点扭曲。
「啊,是欒道长。邹姑娘?」韩京熙想接话聊,转头发现她的异样,担心的喊了声。
「我们找间店坐下来聊吧。」她说完又摇头,朝韩京熙苦笑道:「还是不了。我早早回家,帮忙照顾我姑姑那对活宝。」
她匆匆向人告别,跑到前面路口往欒识如走过的反方向,没想到欒识如从另一头喊住她,两人凑在一起开始斗嘴,欒识如毕竟人生资歷比她深,又是那副卓然孤冷的样子跟她说话,把她搞得七翘生烟。
韩京熙隔了段距离观戏,没来由想起桃花女斗周公这故事,前生今世、阴错阳差的缘份,又都好像早有定数。
他身抽离开,在路边买了几样小吃来到和楚云琛相约的土地公庙前,那儿有棵芙蓉树正开了紫色小花,他好奇新鲜的观赏着,少顷身旁贴近了一个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与温度。
那人淡然问:「等很久了?」
「刚来的。」
楚云琛顺他的目光望去,说:「你喜欢的话就在门口也栽一盆。」
「不用啦。有些东西当下喜欢也不见得要拥有,更何况我哪有间工夫拈花惹草的,周边一堆花花草草看都看不完,你喜欢你自己栽一盆好了。」
「呵嗯,拈花惹草。」楚云琛对他的讲法感到好笑,两人并肩走上归途,然后又开口间聊道:「今天都忙了什么?觉得镇上如何?」
韩京熙立刻亮着双眼跟他报告稍早的緋闻八卦,分享一下观光心得,接着将怀里的点心取出来吃,楚云琛这人是不会边走边吃的个性,所以韩京熙就拿了个肉包给他咬一口,再自己吃,吃完又拿包馅的小点心餵食楚云琛,接着再自个儿吃光。
楚云琛负在身后的双手握得很紧,紧了又松,反覆这动作,因为韩京熙根本不晓得分享食物这样平常的举动有多危险。他咬的每一口都被韩京熙吃进去,韩京熙显然只专注在他人的八卦上,也不在乎吃他口水,但他在乎,他多想尝这男人的唇,堵得韩京熙说不出话来。
「你在听么?」韩京熙歪头疑惑道:「心不在焉的,你不喜欢吃这个啊?」
「不是。我喜欢。」
「那就好,我就觉着你会喜欢才买的。」韩京熙笑得非常纯粹开心,像个孩子,他把剩下的食物收好,走出镇外远离人烟之后,他也收歛了刚才分享八卦的雀跃,馀光瞄准楚云琛在身侧摆动的手,试着想去牵它。
男人嘛,总要主动点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韩京熙不怕失恋,就怕错过,要不是因为这人他绝不会振作得这么快,他猜想这人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不是?所以,他该主动一点,毕竟楚云琛没追求过男人,这种事没啥经验,那就他自己先表态好了。
「云琛。」韩京熙手才碰到楚云琛的手一点,楚云琛像被烫着一样甩开,然后两人都很错愕,楚云琛很快恢復镇定说:「什么事?」
韩京熙不觉露出怯怯的模样,涩声笑说:「没啦。」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解了什么,也许楚云琛对卫璣的事还有阴影,所以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别的突破也不一定。
其实一直就这样相互倚靠、信赖,已经是奢求了吧。韩京熙低头笑了声,觉得之前自己太贪心,他虽然是穿越者,但是属于开了外掛后果凄惨的类型,所以安份点别乱来,起码不会拖累了楚云琛。
「怎么了?」
「我想到好笑的事。」韩京熙斜瞅他,又别开视线,故意笑得有点神秘兮兮。「但是不跟你讲。」
「要是真的有趣,你晚点就会忍不住自己跑来告诉我了。」
「你以为呢。」
楚云琛听他挑衅,却觉得好像有点不太一样,还在后悔刚才挥开他的手,但他太会掩饰,即使察觉了什么也无法再探究。有时试探是危险的,反而弄巧成拙。
他们各怀心思,都有自身的顾虑,却不晓得已经将彼此放在心上至高而无法取代的位置,万般珍惜的对待。
自从被甩开手那回,韩京熙对楚云琛过份依赖的态度也有点收歛,这会儿他就独自望着树上结的果子,试着跳高一点想去摘,脚边虽然摘了一篓,可是他还想摘多一点,用来做果酱什么的,多的就拿去镇上卖,心里打着算盘越想越美。
山坡上以他高度能摘的树果都摘得差不多了,他还有点后悔怎会忘记把盖屋舍时做的梯子扛来,那就不必要会轻功这技能啦。
瞧这一树的果子生得多好!韩京熙咋舌,捲起双袖从树姿比较斜倾的目标攀爬上去,这树底下生满青苔,穿着鞋踩会滑,他索性把鞋子蹭着脱掉,继续往前攀行,一手稳住身体重心,一手在左右採摘水果。
但是採了两、三棵他忽然发现败笔,这树的果子肉很软不能拋丢,即便他爬上来也只能摘到几颗而已。
他窘着脸想哭,低头发现头会晕,打从他不再是卫璣之后,超过两公尺的高度都能让他头晕,其实他原本就有点惧高的,看来穿越成卫璣确实有外掛存在吧……
韩京熙手里抓着两颗果子不上不下的,他把收获塞到衣怀里,用诡异的姿势慢慢滑下树,但事情不如他预期,这树身的青苔有够滑,他从树上滑落,叫都来不及叫就摔下来,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根羽毛似的,并没有摔在地上碰疼了。
是楚云琛及时接住了人,韩京熙两手屈在两侧做出彷彿要抱头的姿势,呆愣望着他,须臾才发出声音说:「谢谢。」
「怎么不叫上我,这点事情还是我来吧。」
「我看你在写字就没打搅你。」
楚云琛耳朵上的银饰闪烁惑人的光泽,好看的唇弯出一个诱人的弧度说:「方才还在奇怪,怎么一整天都没听你吱吱喳喳说话,原来跑这儿了。」
「是啊。我想摘它们回去做点东西。」韩京熙察觉到自己还被公主抱,尷尬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楚云琛眼色微暗了下,话音也低了些,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的跟他讲说:「下回不可再独自乱跑,也不许自己做这些危险的事,要到哪里都和我说一声。答应了我便放你下来。」
「你仗着有武功了不起啊?」
楚云琛挑眉,眼里带着傲然笑意和认真,用温柔包裹了层层强硬霸道,他从不觉得对韩京熙禁欲是牺牲或付出,这是他自身的考量,所以并不对此有任何委屈和埋怨,但他只希望将此人好好呵护着,尽量用他所能表现出来最低调的方式。
韩京熙对他挤眉弄眼、眼波攻击、咬牙切齿,最后败下阵答应道:「好啦,答应啦,答应啦。我又不是三岁屁孩还是八十岁老翁,嘖。不会是连去大便都要跟你讲吧?」
「这是自然。万一你摔去吃屎可怎么好。」
「哇呸。讲点好听的行不行,噁。」韩京熙被噁心到了,他被放下来,但被楚云琛搭救仍有好处,沉甸甸的一篓果子由楚云琛背负下坡,而他乐得轻松。
韩京熙花了些时日才熟悉环境,当然是在楚云琛的陪同下,他脑海有许多点子,这回又开心的跟楚云琛说起用这些果子做买卖的事,每个时节他们都有不同的事情做,想到往后和镇上的交流就觉得有趣,如是叙说一番憧憬,却发现楚云琛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云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那么喜欢那里,要不要乾脆搬去镇上住。」
韩京熙一愣,像是猜到这人在闹什么彆扭,含蓄的笑说:「不是这样。我是喜欢那儿,但我没有搬走的意思。我们不是合力盖了一间屋舍么,从此我就赖着你,你要罩着我啊。我挺喜欢这里的环境,很清幽,想安静的时候没有人打搅。」
「怎么没人打搅,我不是人么。」楚云琛忍不住鑽牛角尖,儘管他的语气平淡轻松得像在开玩笑,脸上也没多馀的起伏。
「你从来没打搅过我。」韩京熙有点懊恼,没来由的不高兴,他加重语气讲:「你何必见外啊。我跟你都这么熟了,从来没把你当作别的什么麻烦存在,还是你觉得我有时会打搅你?是的话我搬走。」
楚云琛准确的捉住韩京熙摆动的手,停下脚步说:「我不希望你走。你别不高兴。」
难得见到楚云琛这么低姿态发言,韩京熙面上微哂,怪害臊的低头应了声。
「我上次不是有意甩开你的手。也许顾虑太多的是我吧。」
韩京熙沉默半晌才会过出他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说:「是我的问题,你没必要这样。我可能现在还不能思考这些,心里有点乱,但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我知道……你再,再给我一点时间。」
「嗯。」楚云琛对这些话还有点懵懂,是他所想的意思么?韩京熙对他不是毫无情意?是的话,他怕自己会太高兴,高兴得要发狂。
楚云琛的心情不住的澎湃,深怕流露太多情绪吓着人,所以松手了。倒是韩京熙主动拉他的手又握住,朝他展笑道:「握手是没关係的。」
韩京熙看到楚云琛定定凝视自己,目光火热深沉得有点承受不了,他怕自己出糗,别开脸笑说:「你可别害羞。我这样拉着你才不会从坡上滚下去。」
「嗯。不会让你滚下坡的。」
「你说你不想跟我当师徒,不想当我兄弟,不想当我朋友。以前我绝对不会再问下去,过些日子吧,现在的我,慢慢会有能耐回应你的。我不懂武功,文不成武不就,缺乏一堆常识,我想你都不是很在意这个,因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会。」韩京熙在整理思绪,说话变得片段而凌乱,但听得出他很努力想表达什么,他跟楚云琛说:「我能给的都会给,但这不是同情跟回馈。是发自内心的……不行了,再说我要昏头了。我得冷静,冷静。」
楚云琛握着对方的手,感到韩京熙手心在发汗,有点滑,所以他攒得更紧密,莞尔应道:「不要紧,我懂。」
「那就好。」韩京熙别开脸面色微哂,不觉脖子耳根都红了,和楚云琛相较毫无姿色,却在那人眼里有着异常诱惑人的风采。
不过韩京熙隐约感受出楚云琛所看的是他血肉之躯内的东西,所以在他不再是卫璣后,仍能凭本能捕捉到他的存在,也许他若坚持不相认,楚云琛还会抱着一丝希望死死紧盯他吧。
楚云琛的执念不下于晋珣的,但表现却迥然不同。这并没有让韩京熙觉得可惜或其他情绪,他们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人,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特点,无法简单的指称为长处或短处,只有适合与否,纵然适合,能不能长相廝守又是另一码事了。
没有任何一段关係能全面契合的,全都是碰撞、磨合、努力尝试跟经营来的,当初他和楚云琛相遇之初也处得乱七八糟的不是?
「晚上炸鱼吃好不?」楚云琛拿食物拉回韩京熙的注意。他知道韩京熙爱吃,以前很喜欢说自己有个师兄在山下开客栈,老提那个师兄的料理多好多棒,却一次也没去光顾过。
「有虾没有?」
「有。」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少有一致性,有时闹起来像两个中二病的孩子,有时又单纯客气得像邻居玩伴,不同时刻各自扮演不同角色,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望着对方,不停凝望、追逐,即使不再变化了,也认定彼此是不会厌倦的对象。
将另一个存在视作另一个自己,怎么会厌弃呢。
儘管这些从未讲出口,却都落实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一个不经意的想念里。后来韩京熙把之前订的夏衫交给楚云琛,宛如交换礼物那般,原来楚于琛也找了另一家铺子做了夏衫送他,两人相视而笑,又互相调侃起来。
夏天他们到镇上借住几天,受了邹家人的邀请,认识不少朋友,秋天大伙都混得够熟了,还吃过谁谁家的喜酒,参加镇上的活动,或与好友一同狩猎。冬天来了,楚云琛带韩京熙去邹家一块儿过年,欒识如跟邹儷之间的气氛变得相当微妙。
年还没过完,三清岛有四艘大船离岛,有的去做生意,有的去买卖情报,有的去办别的事情,看来岛外佈有好几个据点和棋子,韩京熙隐隐觉得这些事楚云琛也有涉入。
韩京熙坐在海边眺望渐远的船隻,楚云琛问他说:「你想搭船出去么?」
「坦白讲是有一点。」他说完抿笑,又讲:「但是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啦。在这里过得好好的。」
「外头有很多新鲜事物,你不好奇?」
「再新鲜都会变得不新鲜啊。再新潮都会变旧,所以才有復古风嘛。」韩京熙有时逃避话题就会开始鬼扯。
楚云琛一眼看穿他,单刀直入告诉他说:「等下一批吧。下次发船,我陪你出去走走。」
韩京熙缓缓转头覷他,不敢开心得太明显,实则暗爽,他嘴唇有点颤抖道:「不是试探我吧?老兄。」
「我掌管了一些事务,得亲自去察看,留你一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但这一趟走要一年才能回来,每年只有这时的海流能让船驶近三清岛。」
「明白。那我只好陪你去一趟啦。」
楚云琛蹙眉,这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伸手轻掐韩京熙的后颈,后者痒得发笑躲开,他不放手,韩京熙笑得乱打他。
无论韩京熙怎么对他,他都是乐意甘愿的,为了韩京熙他都愿意,只要这个男人高兴,只要不和这人分开。
「京熙。」
「怎样?」
「我从不后悔离开过你。」楚云琛优雅眨动眼睫,注视韩京熙眼眸中映着的影子,认真道:「但从此我不会再离开你。」
韩京熙被他灼人的目光和表白搞得醉濛濛的,嘴角慢慢扬起,傻呼呼应了声「噢」,然后靦腆的转头不让对方瞧见。
海风吹呀吹,衣袂飘荡,夹杂了两声轻微的噗噗声。
楚云琛似笑非笑,纳闷蹙眉问说:「刚才的声音是……」
「对不起啦。」韩京熙低头努力作出愧疚表情。「稍早吃太多烤蕃薯,我一时控制不住括约肌。呃呵呵。」
「……」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怎么会对我有这个那个的感觉?」
楚云琛无语。
「你是不是在想之前怎么差点因为我寻短啊?」
楚云琛跟着远望天际跟海平面,试图放空。
「你是不是这样想啊?放屁虽然煞风景,但活着都会放屁嘛。难道你就不会?」
「会啊。」
韩京熙呆了一秒,下一秒惊讶问他说:「真的?我怎么没听过?放个几声来听听好不好?我还没听过大侠放屁的。」
楚云琛对他露出无与伦比的灿烂笑容,用轻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说:「韩京熙,你是不是还想穿越?嗯?」
「当我、当我没讲。」就算知道楚云琛绝不会伤害自己,韩京熙还是退缩,毕竟楚云琛恶整人的法子一箩筐,他不敢真的拿自己去试。
过完年之后,他们搭上船离开三清岛,重返那混沌的大陆。
穿越者请自重、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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