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懵了,谁也不知道,一切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
大家已经习惯了陈大人,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的百理会在陈大人的带领之下变成什么样子,这么猝不及防……
有人去问原因,有人打听,但皇权之下,众人谁也没有想过违背‘圣言’,大家只是在家里偷偷哭,只是舍不得陈延,只是在疼惜自己的父母官要走。
只是在听说陈延又病了之后,眼巴巴地在知府府外围着,想听一些父母官的最新消息。
只是在踌躇之中、难过之中终于接受了陈延真的要走的消息,然后在那日,低调的马车驶离百理府,佩刀侍卫和拉车的行囊后,万千百姓就如一条长龙,像是多年前赶那场陈延组织的盛会一样,这样集聚在一起,手捧清水,眼含热泪,在哭泣声中,送着他们心里最最敬爱的父母官,离开此地。
小小的身子趴在马车的车窗旁,撩起车帘,月儿杏仁一般的眼瞳中映着路边许多人的脸,她说:“爹、娘,大家为什么都哭着看着我们?”
她习惯了每一个问题都有回响,在问完这个问题后没有回答,她偏过头,然后愣了。
柔软的藕臂蹭在爹娘的脸上,“爹、娘,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们怎么也哭了?!”
-
这是当年走过的路,那时候,雄心满志的来。
谁曾想,昔年阻碍一一扫过,最后未成尘埃落地,就要匆匆而还了。
或许,这就是这个世道。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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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入京
◎雄狮已老◎
陈延和茵茵从来没有这样匆忙过。
甚至来不及为祖母寄哀思, 马车的车轮子疯狂地在官道上翻滚,还好这几百理年年通商,府内的官道修得不错, 不然这样赶路,还不知道要吃几多苦头。
蒙皇恩而丁忧, 第一站, 定是去京城向陛下谢恩, 一行人那叫一个风餐露宿, 风雨兼程。
强如茵茵, 每日在马车内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原本就带着些病的陈延,快速就形销骨立了起来。
不过二人担忧的还不止是自己, 而是膝下半人高的小豆丁。
她原是爱极了说话、嘴巴不停一下的小姑娘,如今也沉默的很,略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也凹进去了。
吃不好、睡不香, 月儿也经常抹眼泪, 但她是个小人精, 知道爹娘心里也难受,从不在爹娘面前诉苦、哭闹, 只偶尔撒撒娇, 说有些难受。
每当这个时候,陈延都会摸一摸女儿柔软的发:“茵茵受苦了。”
“爹, 你才苦啦, 你快点好起来哦。”她捏着陈延的面颊, “一点肉肉都没了。”
陈延但笑不语, 只有茵茵在一旁看着他, 心里有些焦灼。
于是, 就这样一路奔、一路蹿,京城,总算已近在眼前。
就在将入城的前一夜,夫妻二人在京城外的驿站内梳洗,部分侍卫已带着行囊急行入城了,来之前发了信,姜尚书应该得到了消息,家里的宅子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如今不是休沐日,姜尚书来不了接,或许明日卫夫人会来……
“我娘见你,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呢。”茵茵帮陈延擦脸,“又要说我苛待你了。”
陈延一手抓住茵茵温热的手腕,轻声柔和道:“我会和娘解释,你待我极好。”
“相公,此番进城,是先修养一阵再白见陛下,还是?”
“丧事在举,不必休憩了。”陈延:“况且,我这个样子入城,让陛下看见,方能博得陛下几分不忍。”
茵茵:……
所以说这一路上他吃不下东西,果然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
“对了茵茵,待陛下恩准后,我们还要去江南,月儿自百理至京城奔波后精神不太好,这次便留她在爹娘身边吧。”
茵茵也是这样想的,但:“自上次一别,爹娘他们还不曾见过月儿长大之后的样子,而且月儿是祖母的曾孙女……”
“她年岁太小了,长途奔波不好,且去后,到时候回来可能还是冬季,一来一去,路上病了恐伤根本。”这不是后世,出门就是汽车高铁。
马车行路,若遇冬季大雨,炭盆子都点不了几个,坐船也不知那孩子晕不晕,总之,还是算了。
“爹娘见她,总有机会,祖母……”记忆里祖母慈和的笑容犹在眼前,陈延低声道:“祖母最疼惜小辈,想来不会愿意月儿这样奔波去看她。”
一切事定下,房间内的声音才渐渐歇去,烛火灭,满室静谧。
次日,一小队护卫带着陈延和茵茵向前行进,终于在日头当天之际,看见了巍峨高耸的京城城门。以及伫立于门外静待的卫夫人。
茵茵快速下了马车,数年不见,此逢,亲眷泪涟涟。
说不完的关切之语,诉不尽的惦念之意,这里终究是外间,卫夫人的情绪不好太外露,见陈延,她目露关切,絮絮了许久,一行人才往城内走。
虽然百理在陈延的带动下已算是改头换面,但其繁华、精致自然不比京城,月儿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繁华的城市,眼睛透着小车窗,朝外看个不停。
而陈延,在风吹起车帘,那影绰绰的一角里瞥见这昔日的一切,竟觉得莫名的‘恍如隔世’。
……
落地后第二天,陈延请折入宫。
本就是蒙恩,陛下等着他呢,很快召见了他,陈延再见陛下,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头没有那么恭敬了,亦或者是因为这些年,陛下逐渐掌控朝纲,兢兢业业御极十数载后,觉得大名到达了他想要的样子,便开始……享受天下至尊的快乐人生,然后发福了。
他看上去威压仍在,但陈延望见的,已经不是曾经皮毛顺滑,伏在地上肌肉强健,随时可以给人致命一击、带着勃勃生机的雄狮了。
而是一头餍足、庞大的猛兽。
他心一凛。
“爱卿。”成宇帝叫陈延坐在自己身边,“怎的瘦了这么多?”
不同的感觉,促使陈延说出了不同的话,他不曾卖惨,只简单叙述了一下奔波之路,再谈起祖母。
养育了自己许多年的祖母,而今一遭,祖父与祖母皆已辞世,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结,有祖父祖母,便有父母,便有……
陈延不禁泪洒当堂,这样累,是满怀悲切之情的,陛下见此,心中亦是大恸。
仿若能感受到臣子之悲,他宽慰了几句,陈延才逐渐恢复了平静,“是臣失礼了。”
“情之所至,何谈失礼。清远,此番你回来……”陛下说要谈谈授他的官位,陈延连连推拒,“陛下,臣此番谢恩后,还要赴江南见祖母,担职但人不至,恐耽大事,臣惶恐!”
“臣请待明年守丧后,再请陛下授官,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他跪在冰冷的石砖之上。
坦白来讲,他今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踩在了陛下十分满意的点上。
不慕荣利、重情、不贪官,回来了便回来了。
这点子满意,很快令天气想起了昔日自己值壮年、平顶朝野内外、肃清贪官时,这孩子效的犬马之劳。
他是朕真心疼爱、喜欢的小辈,这样的认知令天子心倏得一软,终是放宽了心,但这关怀开口:“你也真是,清远何须计较这个,就是先到不在,后来来了,你也必将是整个衙门最认真的。”
“你便先往江南去,待明年回京,再与朕一叙这六年来,你在百理的趣事。”
“臣遵旨!”
陈延离宫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如流水般被送入了陈府中,大家这才惊觉,噢,陈延陈大人回来了,是为举孝奔丧而来。
千里奔波,将自己置之度外,以及,他的确很受陛下恩赏,虽在外,仍可称一句宠臣。
陈延已经回来,想做的已经做好了,姜大人那边自然就停了手,新的消息也冲去了旧日传闻,很快,那段不愉快的流言就逐渐消弭于风中了。
如此一遭,让人觉得好笑,读书人此生为求名,谁知道呢,风骨清名,也不过虚言。
在京城停了两三日,陈延没有听到陛下对百理的新任命,茵茵打听到京城这边有去江南的官船,二人把月儿托付给爹娘,便在九月初,女儿的泪眼之中,踏上了去江南的归乡之路。
远离京城的喧嚣,江南水乡,入目柔软。
这里是陈延的故乡,不过离得太久了,故乡也变得陌生了起来,只有故乡的人……不。
故乡的人,也不是一直都在的。
这是陈延在见到父母、兄弟、叔伯,见到祖母的牌位、祖父的坟茔之后,心头的第一想。
人,也是会消失的,他的目光扫过亲友,最终握紧了茵茵的手。
-
冬雪飘飘。
茵茵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寒冷的冬天,陈延戏称这是湿冷,和北方的干冷完全不同,穿衣服很难抵御这种攻击,只有一天到晚提个炭盆才能缓解一二。
这是陈延自入朝以来最放松的三个月,不必思前想后、不比殚精竭虑,身上什么担子也没有,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可以出入学堂为夫子,出入酒楼为浪子,出入闲山野水,看冬雪、泛舟府上,与心上人烹酒饮茶,与诗书为伴。
他在这样的日子里,逐渐品出了一些闲适,然后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做官做到最后,都归隐了。
若能放下荣华富贵与权利,这样也挺不错。
不过,他还不到这个时候就是了,再等一等……姜家、卫家、陈家,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地方还需要他。
等到以后——
他收了心,凝望着自己的将来,看着堂兄每日忙忙碌碌,觉得也很好。
值得一提的是,昔年吕夫子和堂兄一起建立的书院已从培养童生考秀才,变到如今是秀才书院里的佼佼者,江南乡试的摇篮。
不过,夫子也老了。
这次回来,和陈延谈话谈的最多的就是吕夫子,因为他年事已高,先前在书院上课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腿脚有些不便,书院里还有一吕姓夫子是他一子侄。
义父曾经是个豁达清明人,但对于生来就聪慧的小儿子是有几分野望的,奈何近来,小儿子越长越大,读书愈发不争气,像是脑袋里灌了水,弄得他长吁短叹。
人有病痛,现在的医学条件有限,他又日日生气,加上师娘……师娘亦有些痨病在身上。
他无法去预测年少启蒙恩人的将来,也不敢去想,只能在现在还有时间的时候,多去看看他们,给予他们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关怀。
吕夫子对自己很了解,常常叹气,“老来得子未必佳,我同你师娘怕是不能成为荫蔽他的树……”
“我同安哥儿说过,清远,如今你来了,我也同你说一句,若将来可以,帮我照拂一下他。”
农门科举奋斗日常 第1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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