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纽约。
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距离纽约州差不多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周棠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站在路边,眼睛前方卡着个银边的方形墨镜,深色镜片背后情绪难辨。
她掏出手机用刚换过的电话卡给何安发语音信息,“喂,你到哪儿啦?不是说好的来接我,人影也没看见一个。”
已发送的提示音响到一半,街对面有人嗓音奇大,隐隐约约能在夏日热浪中听出固定的两个字音节。
“周棠,我正挥手呢,姐姐,我在这儿。”何安的语音消息适时地提醒着她。
周棠闻声仰起细长的颈线,抬着腕子拨低眼镜腿,微微眯着双眼,这回看得清了,贴着五花八门外文标签的复古路标牌旁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嘴里正嚷嚷着中文。
那个人就是何安。
还有一个人,周棠不陌生,应该是段明淞。
迈着步子走过去,三个人迎面,离得近了,周棠才注意到段明淞长高不少,何安这几年倒是没什么变化,肩膀上照旧背着他当作一生热爱的乐器。
沿路走,周棠取下了她脸上的墨镜,随手挂在黑色吊带裙左边的肩带上,段明淞浅色的瞳孔里印出少女在炎炎夏日里自由摆动的乌发以及微扬的唇角。
没人注意到汗水顺着他的喉结滚动,周棠越走越近,他终于舍得阖上一点儿眼皮,静静地站在何安身边。
周棠手里拎着个外出用的大容量流光银色健身包,何安上前接过来,异国街头再见熟人,互相都是笑意愈深。
“实在是走不开,虽然是个专注音乐的学校,但我那个指导教授总爱布置点作业,上交的截止时间又十分苛刻,您多担待啊。”
周棠鞋底踩在地面,目光往远处放,并没搭他这话。
“这才让你过来。”何安继续解释。
他把包拿过去,紧接着又递给段明淞,周棠的视线从前者移到后者,问了句:“你也接到了他的电话,所以先我一步到这儿来看他?”
段明淞轻笑了一下,手心握紧她的包带,往身前扥了扥,找到支撑点后才回她,“是到的早了点儿,但不是今天,家里提前申请了学校,我以后……”
他稍微停顿,眼神重新回到周棠脸上,感觉是在对她一个人认真阐述,“以后也要在这儿读书,比何安离你近点,到时候可以接你。”
周棠听完抿着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过了一会儿突然提起:“可惜了,就差方雾没出国,要不然咱们几个算是聚齐了。”
她只有两天的假期,明天下午就要赶回纽黑文,又走了一段距离,到酒店大厅时,何安先去替她办理好入住。
周棠站在他们俩身后一臂远的位置,他把身份证还回来,她拿在手心磕两下然后盯着看,睨了眼何安,问:“你不住这儿?你不是说你们学校不在市中心吗?”
“是不在,我晚上七八点左右就坐车先回,段明淞住这里,房间号和你是在同一层,直到你明天下午回学校之前,他务必会保证你的安全。”何安边说边卸下背包,又用英文和前台交流,说要暂时寄存。
段明淞全程都没说什么,脸朝向周棠,似乎是默认何安说的所有话。
午餐是在一家鼎鼎有名的百年老店中吃的,主菜上了之后,周棠执起刀叉切了一小块放嘴里,肉块里汁水丰盈,口感很嫩。
但她只简单吃了几口,剩下的胃多塞了蔬菜沙拉进去,国外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她来美国快三年半了,仍然不怎么习惯吃牛排。
刚用纸巾擦完嘴角的酱汁,周棠想起点事情,翻到和司随安的聊天页面,把饭前拍好的照片发送过去,敲下两行字后还补充了一个表情包。
一开始司随安提出要带她出国读书的时候,她并没有答应。
从出生开始就成长在陵和,不仅关于她自己,而是关于所有人生转折点的记忆,全部都存于这座城市里。
说不舍得是真的,可那时候要走也是真的。
司随安非常尊重周棠的想法,出于母女俩这一点平等,她并没有要求周棠完全按照她的意见来做决定。
周棠是具有独立思考的人。
尽管是她的女儿,但生命伊始她就是独立的。
“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国啊?”周棠听到这消息,离开沙发靠背坐直了问她。
司随安端了杯温水在手中,“不是很突然啊,我现在正在和你商量。”
周棠转了个身,想明白些又放松下来,“我其实去哪里都没关系,主要是,你……舍得这里吗?住别的房子你会不习惯吗?交通、生活方式,还有语言这些你将来可以克服吗?”
司随安看着周棠的眼睛没打岔,知道她还有下文要说,等她接着开口。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妈妈,你是真的彻底放下他了吗?”
周棠和司随安对这个“他”是谁心知肚明,婚都离了好几年,倏地提起她还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玻璃杯磕到桌面砸出尖锐的刺耳声。
司随安手忙脚乱地放好,周棠没有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意思,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指尖,还是松口,“妈妈,我可以出国读书,我们俩也可以换一个城市生活。”
*
酒店走廊里,视频通话响起,周棠把房卡夹在指尖轻巧地转了个圈,摄像头打开的瞬间,司随安先看到的是屏幕里照到的段明淞。
她唇上是低饱和哑光的红,发簪在后面挽成松散的丸子头,语气亲昵地喊了声:“小段,原来是你和我们家周棠在一起啊?”
周棠换了个角度拿手机,简单解释着:“还有何安,我们三个人。”
一句话打消了另外两个人的旖旎想法,段明淞不敢再看她,心里刚冒出来的嫩芽逐渐枯萎。
但枯木也有春风吹又生的那一天。
他都枯三年了,再多等一天又能怎么样?
周棠走到门前刷卡,手里的电话也已经挂断了,滴声过后,段明淞站在斜对面的房间门口,问她,“周棠,你是不是还没有忘记他?”
视野盲区,周棠的手垂落在身侧,缓慢握紧直至骨节发白,要是仔细看,还能看出她在轻微的颤抖,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过身勾唇反问了一句,“谁?哪个他?”
段明淞没在她的脸上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身体开始放松下来,后悔说出这句话,摇摇头,“没谁,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有什么事情记得叫我。”
“好。”周棠说。
浴室里,周棠闭上眼睛感受水流,她早就习惯了,习惯麻木,习惯生活就这样过下去,然后生命中再也激不起一点涟漪,再也没有高二那年的肆意鲜活。
当然啦,也不会再有他了。
——微博@清尔柒七
番外周棠靳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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