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风眠颇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听到简玉衡的话时,第一反应是自己捷足先登,第二反应——难不成梵梵今晚不止约了他一个人,是要赶场的,却因为自己手艺太香直接睡着了?
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时理不清,不妨碍他再恶心一下简玉衡。
薛风眠哥俩好似的从身后揽住江梵深肩膀,微微侧头亲昵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白天说的,刚刚按摩的时候你直接睡着了,可见有多累,想必简玉衡也不愿占用你休息的时间吧?”
话音落笑眼看向简玉衡,没有半点挑拨离间的心虚感。
简玉衡望着薛风眠几乎将江梵深整个揽入怀中的、充斥着强烈占有欲的姿态,还有瞥过来的藏着浓烈挑衅的眼神,唇线抿得越发平直。
而江梵深竟没半点不适或觉得不对的,只不过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薛风眠,阻止他将身体重量继续下压一般,带着淡淡的抱怨,“你好重,我睡了一会儿已经不累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太阳穴重重敲击,带来忽远忽近的嗡鸣。
忍耐到极点,动作径直越过思考。
简玉衡上前,握住江梵深手腕猛地用力,直接将人从薛风眠臂弯下拉离。
江梵深猝不及防间没站稳,踉跄着扑进带有清冽味道的怀抱,下巴和肩膀相撞,泛起一阵疼痛感。埋头在简玉衡肩上,双手紧紧捏住了他的腰侧衣物,缓解突如其来的绵长痛意,缓过去后想要站稳,却发现后腰被人扣得牢牢的,寸步不能离。抬眸便对上杨牧野、林霖意味不明的视线,明明已经到了彼此心知肚明的程度,不知怎的还是多了些慌乱,微微垂下眼眸避让开来,又去推简玉衡。
简玉衡丝毫不放松,将人拦腰按进怀,臂膀紧锁着那纤细腰肢,不容拒绝地在他耳侧淡声道,“别动。难不成谁都可以抱你,我却不行吗?”
怀抱里的身体僵住了。
简玉衡这才去看不再带着虚伪笑意、神情冷峻的薛风眠,冷漠的眸光冰刃一般将他的虚假面具寸寸片开,彻底消融干净。
两人隔着不敢动弹的江梵深,第一次无遮无掩地正面对上。
简玉衡率先开口,“我和梵深的事,无须旁人置喙。”
不知道你在以什么身份多管闲事。
薛风眠冷声道,“好歹别那么自私。”
旁的不管,明明能让人好好睡觉,硬是生生拦到人醒,现在深夜了还要去谈什么劳什子话。
“你早点将梵深给我,他不会醒。”
死都不放手,谁更自私。
“我抱着回去难道不更方便?”
你算老几?
“轮不到你。”
你又算什么?
简玉衡表情从未变过,一副不沾凡尘的冰雪容貌,话音中的轻蔑却浓厚到快要溢出来,更能刺激人。
薛风眠心中情绪翻涌,神色越发阴郁,眯了狐狸眼,昳丽面容泛着森然妖气,他不懂谁给简玉衡的底气这么说话的?
杨牧野看着两人小学生一样吵起架,捏了捏鼻梁。他还从来没见过简玉衡说过这么多话的时候,更别提和人争论。令他心情沉重的是,这也算是江梵深对于简玉衡来说是特殊的人的佐证。至于薛风眠的心思,他只能说早就发觉,不觉惊奇。
林霖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歇,眉头紧锁,很是烦躁——梵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休息?还有简玉衡是真的没顾忌么?抱着梵哥不撒手,这里其他人倒还好,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宋靖良……目光移动,将墙边似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框进眼里上下打量,林霖思虑渐重。
至于斜倚着墙的宋靖良是怎么想的……
他面色堪堪保持平静,眼底幽暗的兴奋都快掩饰不住,藏在裤兜里的手颇有节奏地点着腿侧,如同为这对峙弹奏着默然无声却又慷概激昂的伴奏。即便察觉到林霖明锐的审视视线,也半点不在意地恍若未觉,沉浸在面前的表演中,细细品味着心爱的玩具为他带来的乐趣。
像在专注地观看一场异常精彩的话剧演出。
眼见着两人话音间硝烟味道渐浓,江梵深待不住了,却也不敢从简玉衡怀里出来,说到底今晚麻烦的源头本是他忘记了两人的约会。怕控制不住场面,只好轻轻扯了扯简玉衡的衣服,声音压低了,算是央求,“别说了。”
简玉衡心跳漏拍,耳边柔软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令他耳朵泛痒,冷容寒颜也暖化几分,不再执着于与薛风眠争个高下,“好。我们去别的地方说话好吗?”
“我不是刚刚就说了要和你找地方说话吗,你先松开我。”
江梵深试探着往后退却一步,感受到横贯腰间的力度总算放松下来,不由得微松口气。
薛风眠冷眼看着两人私语,这时候才意识到有什么事情的发展超过了他的想象。他和简玉衡发生争论,看起来遭到江梵深阻拦的是简玉衡,实际上按亲疏远近来分,明显简玉衡在江梵深心目中属于更为亲近的人。
一缕清凉的薄荷味在鼻端飘过。
简玉衡微微放松的手还未彻底离开江梵深腰肢,眉微蹙,一瞬间又收紧,低下头在他后领口处细细嗅闻,“什么味道?”
江梵深身上是没这么浓厚的薄荷味的。
这是突兀出现的不属于他的味道。
还未从怀抱中彻底离开又被揽入更深,兼之温热鼻息缭绕在颈侧,江梵深不自在地缩了缩,略有些疑惑,“什么什么味道?”
“薄荷精油的味道。”
薛风眠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收敛了神情,这时看上去神色淡漠,声音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恶念与妄念,“梵梵睡着了之后我见他疲累,便给他做了精油推背。”
简玉衡慢慢抬眸看薛风眠,手上缓了力气,松开了对江梵深的桎梏。
薛风眠歪头,状似不解,“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连这你也要管吗简玉衡,我不过是想要给梵梵放松一下肌肉而已。”
江梵深先是有些愕然的,他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还做了精油推背,看见简玉衡神情,想要解释些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最终只能转而皱眉朝薛风眠道,“……你至少应该先和我说一下。”
薛风眠默然,停顿了片刻后才低声,“你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你。”
江梵深还想说话,却被简玉衡的动作打乱,有些慌张地望向身侧之人。
简玉衡突然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后举起,朝薛风眠示意一样,又或是一种无法继续忍耐的断然挑明,一种被逼迫到尽头后发起的碾压式反击,一种本不愿如此却不得不如此的高高在上的炫耀和优越。
两人交握的手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交缠的手指要多亲密有多亲密,这份暧昧氛围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亲近友人”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江梵深隐隐察觉到简玉衡的愤怒和失控,哪怕他面上未表现出半分,不安地去望简玉衡的侧脸,只能触到冷漠眸光冰寒一片。哪怕知道事情不再受控,也越发不敢松手挣动。
“我们是恋人。今晚的事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不做追究。往后希望你能谨守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界限,不要越界。”
对于说出它的人来说,是很长的一句话。
这句话明面上最直接的告知对象是薛风眠。
但又仿佛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所说。
江梵深有种果然如此的灾难过后的尘埃落定之感。紧张心绪沉落,没有追究简玉衡违背两人约定的念头,也没有顾忌在场之人心情的念头,反而一丝淡淡的心虚和愧疚在繁杂思绪中像是最明亮显眼的丝线,不停缠绕着他。他不知道简玉衡这句话警示的人是否也包括他,是否在点他,不要越界,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恋人关系。
简玉衡松弛地对待两人之间的关系,令江梵深大意地忽略了“恋人”的某些含义。
直到现在江梵深才有些恍然明悟,恋人真的无法称为朋友,最多只能包含“朋友”。恋人是一对一的关系,无法被他人介入,比朋友亲密不知多少倍,如此需要承担的责任,譬如忠诚、与朋友相处的界限等,都是异常分明需要谨守的。
绝对不是“男朋友也是朋友”的程度。
而他对薛风眠的不设防,乃至于忘记与简玉衡的约会,都不是一个合格恋人应该做的事情。
他默默反思着,仿佛感知不到周边氛围越发复杂难懂,又或者刻意忽略。
薛风眠是简玉衡明面上告诫的人,不如杨牧野和林霖早有心理准备——即便如此他们两人也未曾想到,简玉衡与江梵深竟然已经确定了关系——薛风眠更为突然地被骤然认知到的事实所震到,分不清难过和嫉妒谁先来袭,竭力保持平静算是维护住最后一分体面,他甚至不敢再看江梵深,僵住脖颈,努力不让自己同简玉衡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却显然难以隐藏痛苦和失意,声音似乎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带着难以为继的滞涩之感,“…好,我知道了。”
他的溃败不是因为对面是简玉衡,只是因为给了简玉衡武器的人是江梵深,只是因为江梵深站在简玉衡身侧,默认了所有。
杨牧野和林霖都没说话,面色难看到是人就能分辨出,这两个人心情差到极点。
简玉衡凭什么呢,明明算迟来的,却能让江梵深丝毫不反驳地、顾虑着他心情一般地,在众人面前任由他公开关系。
哪怕是两人产生了暧昧,也好过现在的形势。
连宋靖良都有些许惊讶,隐在众人身后暗暗挑了眉。没想到先摘了果子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倒是看起来最呆板最沉默的参赛选手。要不是氛围不合适,他恐怕都忍不住为这出人意料的赛果鼓掌喝彩。
是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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