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蕙哑然,宴澜说得那般理所当然,话听着也不错,但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又实在想不到这股不对劲从何而来,只能归咎于她自若的神情实在太过讨厌了,甚至比以往她柔弱可欺菟丝花般躲在顾廷怀中还让人生厌。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在被指责与人有染(这人还是其伴侣的弟弟)后,依然如此泰然自若?她难道没有道德感?难道不怕别人的议论?难道她的妈妈没有告诉她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尊自爱?
她想,要是有人如此指责自己,她必定羞愧得恨不得剖开肚子以证清白。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如此道德败坏的女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哪怕听着不错,想来也不过是光有花架子的假把戏。
薛蕙后退一步,咬紧牙关,对生来便坚信的道理更深信不疑,她相信幼时起妈妈的教诲,相信保持纤细的身材完美的体态优雅的仪态、出门必定淡妆以示对他人的尊重、随身带卫生巾并在使用完卷起来再扔垃圾桶、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依靠男人不能乱收男人的礼物也不能对男人太强势而要做一朵温柔的解语花更不能忽略了家庭生活做个工作狂,这样才是一个自尊自爱独立自主的女人,相信只有自尊自爱独立自主的女人才能得到一个男人的尊重和爱,相信长辈师长好友一句又一句织出来的有关女人的真理。
她不欲再在她的话中纠缠,横眉竖眼骂她:“不知羞耻!坏女人!”
宴澜撑着下巴看她,“那你如何看顾廷?他和我在一起可没耽误他的鸡巴乱打洞?他知羞耻吗?是坏男人吗?”
薛蕙被她盯得很不舒服,总觉得她的目光像在研究什么怪物,明明她才是怪物!那一连串的反问更让她气短,憋了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那还不是那些女人的错!谁让她们勾引顾哥哥?!”
“合着我出轨是我坏是我勾引男人,顾廷出轨则还是个无辜的好男人,是受了坏女人的勾引?”
这种话可不是宴澜头回听,持这种观点的女人她见得多了,她听瓢虫的老婆大骂青楼妓女是不要脸的骚货,听贵夫人发卖侍女说她们淫荡乱爬床,听皇后娘娘斥责贵妃穿那般艳真是个狐媚子只知勾人,听贵妃打骂侍女道她们多看了皇帝一眼必定是再献媚,听她娘说她爹又看了哪个女人一眼,那女人真是个不守妇道的!
初时她总疑惑,难道男人就没有一点儿错吗?那些女人为什么只恨另一个女人?
后来她嫁了人,有了夫君,在他与另一个女人交欢时陡然嫉恨起她来,她为什么如此年轻?如此漂亮?为什么刚好入了夫君的眼?
她想起幼时的疑惑,恍然大悟,一个身居后宅不事生产(她的劳动无法为她本身产生任何价值)没有财产(她所拥有的金银珠宝钱财只因她附属于一个男人而得以存在她本身也不过是财产的一种)怎么能去恨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或许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儿子,这个男人必定在某一时期完全的拥有她,像拥有一件华美的袍或一座华丽的宅院一样拥有一个人,像主宰一件衣服或一处房产一样主宰一个人,她怎么敢恨这个人?
她只能去恨勾人的衣服,恨风水不好的院子,恨同属于一种财产的女人。
一个弱势的女人只能恨另一个更弱势的女人。
正如她,精神贫瘠、肉体孱弱,她精神的世界只有他,她肉体的欢愉被他垄断,她用自身的渺小将一个平庸的男人衬托得如天神般伟大,任由他主宰自己的一切。
她凝视着自己那双纤细的保养得当的手,她不想再恨那个女人了。
她受够了那些话,受够了男人永远无辜、永远清白、永远高高在上,受够了女人永远怯弱、永远只能是贞洁的处女和放荡的婊子,永远陶醉在这套规则下制造出更多无辜清白高高在上的男人教育出更多的处女和婊子;如果她要恨,她只会恨恶的起因,她要将那些人的头颅砍下来让他们跌落泥土化作尘埃,她只会恨恶的制度,她要将它推翻建立新的家园,那么那时她才会说她是一个有家、有故乡、有故国的人。
宴澜已经不再看薛蕙了,“为什么不承认男人出轨纯粹是因为管不住下半身纯粹是因为他们淫荡他们下贱他们就是群发情的猪?”
刀叉切过三明治,在盘中划过“刺啦”声,“你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男人吗?应该剪掉他们碍事的鸡巴,让他们稍微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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