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面色如霜,对自己露出一个带着寒气的笑容:“既然德妃来了,就进来吧。”
天啊——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淑岚心中哀怨,也只能拉着胤禛请了个安。
“德妃在外头等了挺久的吧。”玄烨问。
“不久不久。”淑岚觉得脸都有点僵。
“可听见那些大臣吵什么了?”玄烨又问。
“没有没有。”淑岚赶紧摆手。
敢窥伺前朝之事,她又不是不想活了,天地良心,她只是来瞧瞧太子的信来没来的呀!
对,平日皇上无论多不高兴,只要一说太子之事,脸上准能多云转晴。
淑岚这次也决定用这一招,便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笑着问:“皇上今日可有太子的信了?不知太子可——”
她还没说完,就不知怎地,觉得殿内温度像降了几度似的,而站在玄烨近侧的梁九功的脸上,更是露出一个“万万不可”的表情。
“……好?”可惜话已出口,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淑岚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今日莫名反常的皇上。
“太子可好?好,自然是好得很!”淑岚的一句话像是打开了玄烨的什么开关似的,“他真是人长大了,胆子也大了!东西不寄不说,连朕的回信,都视而不见了!朕看他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说到气处,又伸手想去桌上摸点什么砸,却忘了刚才已经将茶杯砸了,而这桌上的其他摆件,看来看去,多是太子送的,又舍不得砸,只能转头对梁九功呵斥道:“朕的茶杯没了都不知添换,要你何用!”
梁九功大气也不敢出,赶紧去取了备用的来,顺便把小簸箕也一并准备上——八成这个茶杯也要被砸。
淑岚在旁边听着,将玄烨的气话剔掉,只捡剩下的听,那便是太子许久联系不上了。
她不由得吃惊起来,“自上次送完东西之后,太子便一直没来信吗?”
玄烨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岂不是……”淑岚掰着手指头暗暗算,“得有两个月了吧?”
“两个月零十八天!”一个个字像是从玄烨的牙齿之间挤出来的,一边说,一边将那紫檀木书案敲得咚咚作响。
见淑岚瞧自己,玄烨自知失言,又道:“怎么?朕这是记着这混小子是有几日不曾将朕放心上,日后……跟他算账。”
好吧,你说是算账就是算账吧。
淑岚不管他的嘴硬,问道:“那太子断了联系之前,可有什么迹象?”
“谁知道那混小子是怎么想的……!朕怎知是有什么迹象。”玄烨道。
那就是没有迹象。淑岚在心中翻译。
“说不定是太子的信在路上遗失了也未可知,山高路远的……”淑岚试着安慰道,“皇上给太子写信问过了吗?”
“哼……那混小子不念着朕,朕虽心中不悦,但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自然是给他发过信了,谁知竟然石沉大海,真真是辜负了朕的心思!”玄烨沉声说道。
他实在不想承认,第一封信晚了十日到达时,他便寄了第一封信过去:见字如晤,保成可还安好?朕心甚念,唯盼吾儿速速回信!
而第二封则是过了一个月时发出去的,话语间跟第一封差不多,只是多了几分怨念——你不回信,朕心中不悦,身体也有恙了!
第三封信则是发得更急——第二封信才发出去,第三封信就紧接着发出:说朕身体还好,上一封说气话,保成莫要惦记,但还是快快回信的好!
如此曲折往复又满怀感情的三封信,一封都没收到回信。
“虽然联系不上胤礽的船,若是联系福建总督,向不知如何?”淑岚问道。
不必玄烨说,淑岚便也能从玄烨的表情上看出,联系福建总督的信件亦是泥牛入海。
这是怎么回事?淑岚也有些急切了起来。
“若是连福建总督也联系不上,那岂不是……”
“是了,所以那些老臣便叽叽喳喳个没完,在朕面前说些混账的话!”玄烨一提到此事,便又是一股火上来。
混账话?淑岚一头雾水。
“说海上匪患众多,不断来往骚扰住民不说,还有几处已被匪患占领,竟说太子可能有不测!让朕另做打算!”
淑岚终于明白刚才玄烨为何那么生气了,原来是气有朝臣咒胤礽死了。
她听了“另做打算”四个字,便是心中一凛,不知刚才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往皇上的痛处戳。
她更担心的是,若玄烨真的正式考虑另立太子一事,恐怕朝中各种势力便会蠢蠢欲动,后宫众皇子们更是要掀起血雨腥风,九龙夺嫡恐怕要提前开始了!
现在阿哥们年纪小,养在后宫,谁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没注意,便被人见缝插针地下了黑手……玄烨在历史上寿命那么长,胤禛胤祚还没长大,若是从现在就开始卷进争夺之中,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况且,康熙生前那些阿哥们为了太子之位打破头,最后还不是继任者另有其人?
淑岚心中将这个劝玄烨即刻另立太子的大臣在心中骂了千百遍,还是稳了稳心神,对玄烨劝道:“大臣们也只是将最坏的可能性说出来罢了,不妨再等一等。若是现在立刻便另作打算,胤礽回来,必然寒心……”
“对,对,你说得对。”玄烨连连点头,他倒没想到,养了两个阿哥的德妃会力劝自己不要另立太子,心中倒对她多了几分放心。“才不过两个月就想动摇太子之位,门儿都没有!”
第199章 回信
太子失踪之事成了第一要紧事, 跟玄烨要工匠的事便暂且搁置了。
还好黄履庄还处在前期设计和计算尺寸的时间段,暂时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淑岚跟梁九功讨了十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当帮工, 也就暂且应付过去了。
但还没过几天,淑岚像以往一样提着点心往承乾宫去串门时,却见佟皇后神思忧虑得很。
“娘娘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淑岚将点心盒子交给了盼夏, 在佟皇后对面的榻上坐了。
“无妨。”佟皇后勉强对淑岚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还不是因为太子之事,朝中人心浮动, 皇上也忧虑得很……”
“德妃娘娘快劝劝我们娘娘才是,这连着几日都未睡好。”盼夏端来一个木盒放在佟皇后的手边。
“哪儿那么多话。”佟皇后拿起木盒闻了闻, 眉头才略略舒展。
淑岚闻着,是薄荷脑油的味道, 想来是这么多日佟皇后心焦, 也是硬撑着。
“皇上已派卫兵护送新的信往南海而去,想来不会再弄丢了, 我们只等着便是, 何必如此费神呀。”淑岚劝道。
虽然说是八百里加急, 但骑马到南疆也是要好些时日,若是这么熬着,哪儿受得了?
“我自是知道这个,只是除了此事,还有一事烦恼。”佟皇后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们退去。
盼夏知道主子们说机要之事, 便出去时关紧了殿门。
“前些日子, 有些人给皇上进言说, 恐怕太子在外有难,有伤国本,人心浮动,不如再立太子,皇上自然不停,近些日子,又出了波动来……”佟皇后叹了口气,十分为难地开了口。
淑岚点了点头,没做声,前面的事她知道,还给玄烨吃了定心丸,怎么又出别的幺蛾子了?
“近些日子,这太子不见了的事,不知怎的便流传出去,竟有一股人传说,这福建总督联系不上,太子也联系不上,定是太子欲联合地方势力,在外……行造反之事,二日当空!”佟皇后压低了声音,才将那极尽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
“这样的胡言乱语,皇上不曾查下去?”淑岚也紧张起来。
“皇上自然是派人去查了,但一是流言难以查出头绪,但若是大张旗鼓的查,恐怕会更加让人心浮动,扩大影响……这第二嘛。”佟皇后止了话头。
淑岚明白,还有一点,便是玄烨作为帝王,虽然不可能相信这等无稽之谈,但这样的谣言,定然会给玄烨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太子若有外心,或是被人拿捏利用,会不会有逼宫的一日?待到日后遇到适时的土壤,难保不会让这颗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这样的流言定然是支持其他阿哥上位的势力发散出去的。淑岚在心中数着,钮祜禄家、郭络罗家、甚至于佟家……都难免有人插手其中。
怪不得皇后此时满面忧愁,也不全是因为担心太子的缘故,想必是怕家中人鬼迷心窍,动了趁此机会煽动皇上废太子的念头。
淑岚想及此处,也觉得不安起来——自己所在的乌雅家,虽然从不显赫,倒也因着自己封为四妃之一而颇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又因为自己手中有两个阿哥……万一他们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怎么办?
正想着,盼夏从外头进来了,“回二位娘娘,小福子从宫门那儿过来,似是要传消息给娘娘。”
佟皇后与淑岚对视一眼,“快传进来回话!”
殿门一开,那小太监颇有些狼狈地踉跄跪下,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报信的,“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有信使送来福建加急送来的东西,现在正送到养心殿呢!”
!
太子那边送来的?!
淑岚心中先是一喜,终于有消息了!但紧接着心中又一沉,只说是福建发来的加急的物件,并不清楚里头是什么……万一是太子遭遇不测,福建总督连夜送回的信息……
不可能不可能!淑岚连连摇头,把这个不吉利的念头甩出脑子。
“走,去养心殿瞧瞧,到底是送来了什么。”佟皇后等不及重整妆容,便急急地拉了淑岚从榻上起来,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中,梁九功从信使手中接过太子送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玄烨的案台上。
他拿着那物件,便觉得很是不对,平日太子送来的东西都是大包小裹的,恨不得送来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吃的用的特产应有尽有,今日倒只有一个小木匣,莫非……如今情势真的要大变了?
而淑岚和佟皇后进殿时,正瞧见书案上摆着一卷密封的信,和一盒小小的匣子。
而玄烨,则只看了一眼这些,便回过身去,似是不想也不敢再看。
淑岚知道,这是玄烨怕是有任何关于太子的坏消息。
终究还是要看,玄烨还是拆了那信,看了起来,只是看信的手,略有颤抖。
淑岚只能从他读信的神情来猜测信上写了什么。
“好,好啊!”玄烨一开始还眉头紧皱,后来脸上便是一扫阴霾,将那信纸抖得啪啪响,“是太子的亲笔,说这些日子信难以发出,只因郑经截了海路同行,走海路不通,只得走陆路,因此曲折坎坷,信要到得慢些,并非其他缘故。”
“那就好,那就好,太子的信一来,京城内的流言蜚语,也可压服下去了!”佟皇后显然是松了口气。
淑岚也松了口气,有心之人拱火,想提前掀起的夺嫡之战,也可化为乌有了。
“不止如此,胤礽还在信上说了,他与戴梓所乘的船虽为商船,但自保的武器是装备了先进的□□的,又与福建水师打配合,将那贼寇打得火热,生擒了一个小头目,缴了几艘小船,虽大头领被他们溜走了,但也依然值得嘉奖!”
玄烨说及此处,脸上可谓是容光焕发。
胤礽竟然不但在与海寇的交锋之中没有吃亏,甚至还颇有战果!真不愧是他养出来的孩子!
这福建总督……之前还想以他疏忽回信而申斥一二,看来他是全心全意配合太子的份上,便不用责备了,改为嘉奖!
玄烨打开旁边的小木匣,将里头装着的东西拿给佟皇后和淑岚看,“这便是胤礽给朕缴上来的东西。”
淑岚这一看,便有些吃惊,这是一件玉器——虽然料子和雕工都不好,不过是石英岩打磨而成,但形状上,却是个伏虎的形状。
虎符?这护符唯有乃是调兵所用,中央持有一半,在地方领导军队的将军持有一半,怎么从海寇手中找到了?还形状这么粗糙……
淑岚望向佟皇后,也见她一脸诧异。
“莫不是那些叛贼自立为王,才仿效皇帝制式,做了这虎符?”佟皇后冷笑一声,“真真是可笑!”
玄烨则是冷笑一声:“这郑经退守台湾,从前一向安分,倒也无事,只是近些年越发放肆起来,竟然与耿精忠那等人勾结,骚扰南海沿岸等地,若不是耿精忠等人被朕平定了,没准还真被他们得逞了!从前朕忙着平定三藩,没时间搭理他们,如今太子倒是给朕打了个头阵,是该看看如何处置他们了……”
“能拿虎符之人,定然是在郑经手下掌握军队,级别颇高,想来太子也能从这俘虏口中问出不少东西。淑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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