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扑通”“扑通”两声落水,宁长风抱着景泰蓝也跳了下去。
十一脸色大变,几步掠到船舷边,可金平河长贯千里,横不知几百丈,放眼望去浩渺无波,人一入水就如游鱼入海,哪还看得到影子。
他终于慌了,厉声吼道:“快给我追!”
“噗通、噗通——”
下属们下饺子似的跳了下去。
水下。
数道黑影如游鱼般散开,水里无声而黑暗,间或一两声响动也被误当做水流声,鲜红血液被稀释翻涌而出,掩盖在无边的夜色下。
解决掉最后一个发现他们的黑衣人,宁长风屏气凝神,朝岸边游去。
上辈子他在西海海域附近执行任务十几年,海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论水中作战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只是早春的节气,河水有些冰寒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宁长风湿淋淋地爬上岸,转身拉了一把几乎要脱力的落十三和落无心。
景泰蓝被冻得在他怀里直打颤。
落十三找到一处林子,飞快地生起火,对他们道:“我去找些干爽衣物来,顺便通知在附近的兄弟。”
宁长风点头,替景泰蓝除去身上的湿衣,不停揉搓他的小手小脚。
后半夜,落十三带了几个黑衣人过来,将他们护送到了最近的一个镇集上。
后院的门打开又关上,无声地将他们接了进去。
宁长风守了一夜,快天明时景泰蓝身上才逐渐暖和,他确定无误后才倒头在另一个房间睡去。
连日的追踪已令他十分疲惫,再次醒来已过了晌午。
他是个很少做梦的人,这次却陷在一个冗长的梦境里出不来。
梦的前半部分他在不停地奔跑,身后追着一大群丧尸,可是跑着跑着他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身后的丧尸越来越多,直到只剩下他最后一人。
终于,他被丧尸咬了。
那一瞬间宁长风甚至觉得是解脱的。
可预想中的异变并没有发生,在不断地进化中,他对丧尸病毒免疫了。
他不知道这算是老天给他的玩笑还是馈赠,他独自一人在满目疮痍的世界又流浪了十年,终于找到了丧尸培育基地,在那里发现了进化出神智的丧尸王。
宁长风十年来如死灰般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他挑衅了丧尸王,并如愿获得了和他同归于尽的下场。
他死后,体内的能源核心迸发出强大的能量,全世界的丧尸纷纷倒地,化作黑水融进山川河流,整个星球永久陷入死寂。
而他则魂穿到了谷兴村一个叫宁长风的孩子身体内,并且重新凝练出了能源核心。
这个世界落后却安定,虽时有动乱却不至有毁灭性的灾难,他自以为身在局外,作为旁观者过完自己短暂且平凡的一生。
却不曾想遇到了容衍和景泰蓝。
原来因果相生,只要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他站起身,推开了房门。
阳光洒进来,宁长风不自觉眯了眯眼,在光晕中看到了门口跪着的一道小身影。
这是一家铺面的后院,落无心抱剑靠在前堂与后院连接的门上,落十三急得上蹿下跳,目光频频朝这边投过来,却不敢靠近分毫。
景泰蓝换了身衣裳,柔软精贵的丝绸被他跪在地上,他挺直身子,手里的戒尺高高举过头顶,看到宁长风出来张了张嘴,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宁长风几步上前,拉了他的手腕输入一丝异能,却没有探出毒素。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宁长风皱眉,按捺着火气问道。
景泰蓝摇头,大眼睛垂下去不敢看他,艰难道:“已经好了,无心哥哥给我吃了解药。”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宁长风握着他的手一松,正欲站起身,就听景泰蓝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阿爹,你打我吧。”
“我打你作什么?”
听到这句话,景泰蓝的眼泪没有憋住,“哇”地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道歉:“对不起,阿爹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不是小骗子,你别丢下我哇啊啊啊——”
门口落无心抱着剑的手收紧了。
落十三停在原地,满脸都写着纠结。
堂堂皇子在一介庶民面前如此纡尊降贵,一口自称一个骗子,传出去还有何颜面?
偏偏景泰蓝还不许他们插手。
宁长风扫过院墙内好几处藏着的暗哨,伸手接过景泰蓝高高举起的戒尺,转身进门道:“跟我进来。”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景泰蓝还要跪,被宁长风抽了一下膝盖,接着一指屏风:“去那站着。”
他便老实贴屏风站着,眼里汪着一泡泪,连日来的关押使他瘦了许多,小脸蜡黄蜡黄的,衬得眼睛更大了。
宁长风别过视线,坐下灌了一口冷茶降火。
不省心的小崽子。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景泰蓝期期艾艾地叫了他一声:“阿爹……”
宁长风捏着杯子的手一放,语气不善:“错哪了?”
除了刚见面时那几天,景泰蓝还没有见过这么凶的宁长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但仍然勇敢地承认错误:“我不该撒谎,不该对阿爹隐瞒身份,更不该一直欺骗阿爹。”
宁长风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扫了一眼他,不冷不热地问:“还有吗?”
景泰蓝茫然地想了想,愧疚地低下头:“最不该对阿爹不告而别。”
宁长风心底的气顺了一些,总算还有得救。
他放下茶盏,拿起戒尺:“过来。”
看着那根长长的戒尺,景泰蓝深呼吸,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道:他连那么黑暗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区区一根戒尺算什么!
于是他视死如归地走过去,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
宁长风一敲桌面,小崽子吓得眼皮一跳,下意识扭过头,小小的手掌心倒是高高举起,一点都没退缩。
如果挨一顿打就能换来阿爹的原谅,他求之不得。
可戒尺最终没有落在他身上。
头顶暖融融的,是宁长风温暖干燥的掌心,景泰蓝睁开眼,对上他略含叹息的目光。
“生在皇家不是你的错,贪恋好生活也是人之常情,如果非要说出一个,那就是你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家人,这令我很失望。”
景泰蓝一愣,随即拼命摇头道:“没有的,是阿父——他不让我告别,他说你不会想要接受这个麻烦的。”
他一声“阿父”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改成了“他”。
宁长风却是一怔,他把容衍带回来之初,的确说过怕麻烦之类的话,原来这就是他不告而别的原因么?
他正理着思绪,大腿突然被抱住了,景泰蓝一边吸鼻子一边小心翼翼道:“阿爹,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很乖的。”
宁长风回神,摸了摸他犹带泪痕的小脸,道:“如果认我这个阿爹,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景泰蓝愣了愣,眼底闪过挣扎的神色,宁长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催促,最终等来了他的坦白。
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说容衍倒戈?”宁长风抓住其中的只言片语问道:“宫变时容衍和你说的那个景越本是同一个阵营?后来因为什么原因他改变主意了?”
随着他的诉说,那夜的可怕记忆再次席卷而来,景泰蓝白着脸,试图把脑海中那个癫狂疯迷的容衍甩掉,但丝毫不起作用,于是他攥紧了宁长风的裤脚,小声呢喃道:“我不知道,他们都是疯子,我好怕……”
即便再天资聪颖,也不过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当噩梦般的记忆被唤醒,景泰蓝的身体忍不住细细地发起抖来。
宁长风轻叹一口气,将一直在打哆嗦的小孩抱起坐在腿上,手掌落在他背上沉稳而有力地拍抚着。
肩膀上传来一阵湿意,景泰蓝依恋地在他肩上蹭了蹭,反复重复着对不起。
“阿爹,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不要我……”
等哭够了,景泰蓝抱住宁长风的脖颈贴贴,小声说道。
宁长风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是你的错我怎会怪你,我气的是你不跟我说实话而已。”
景泰蓝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抬起头道:“那阿爹你还回去么?”
宁长风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如果真如景泰蓝所言,他是被新帝追杀的太子,而容衍则身陷盛京,他就更没有理由躲在山上假装天下太平了。
“阿爹——”景泰蓝扯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问道:“你还是要走么?”
宁长风放下他,颔首:“你呢?”
景泰蓝皱起眉毛,露出不舍又纠结的表情:“他说我不能躲,落护卫会带我回京。”
容衍的原话是他若不回京夺回皇位,宁长风势必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地活着。
景泰蓝不想阿爹受委屈,所以他一定要回京。
似乎是预见到了和阿爹的分离,景泰蓝的眼眶又红了,他牢牢攥住宁长风的衣摆,却紧抿着唇不肯再开口。
宁长风牵着他的手走出房门。
落无心从树上落下,和宁长风目光对视上的一瞬间竟有些心虚,毕竟他也是曾经欺骗他的一员。
宁长风却没在意。
或者说,他一直都不是很在意别人的人。
他只问了一句:“容衍是不是真的自身不保?”
跑过来的落十三刚要张嘴,就被落无心的剑鞘捅了回去,只听他四平八稳地道:“主人自有安排。”
宁长风点头,不再说话。
落无心目光扫过被他牵着的景泰蓝,又道:“这次是出了内鬼,我已将手下暗卫尽数调了过来,必定能安全护送小殿下回京。”
景泰蓝抓着宁长风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闻言道:“知道了,我送阿爹出门。”
出了门却死活不愿放手了。
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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