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盯着那宫女:“你在监视本宫?”
宫女浑身颤抖如筛糠,哭得脸都花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齐姝转看向那太监:“你是哪个宫里里的人?”
太监抬起眼看了齐姝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虽也害怕,但似乎比那宫女多了一份底气:“奴才……奴才是司礼监的,陛下身边的高公公是奴才干爹。
齐姝冷笑出声,原来齐昇身边的总管太监就是他的那份底气。
可他既能问那宫女那些问题,显然自己帮谢征查冷宫疯宫女一事已穿到了齐昇耳朵里。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齐姝只觉膝弯有些发软,她看着那太监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吃人,厉声道:“先把这腌臜阉人给本宫绑了,关起来!”
随即转身疾步往梅林外走,用力抓住自己一名心腹宫女的手,交代道:“快,你拿我的腰牌,即刻去太极宫,找云麾将军,就说冷宫有变!”
宫女一路疾跑,然而还没走出梅林,就被安太妃带人给拦下了。
安太妃看着自己女儿,沉淀了岁月痕迹却依旧优雅的脸上明显有了怒意:“姝儿,你又要胡闹什么?”
齐姝急道:“母亲!这不是胡闹!冷宫的事我已经搅合进去了,这不是跟你当年一样,紧闭宫门就能安然无事的了!武安侯若遭了齐昇的暗算,回头也会把这帐算到我们头上!便是齐昇赢了,他那丧心病狂的性子,会继续放我们母女好过吗?”
正好后边的宫人压着偷情的宫女太监从梅林走了出来,齐姝指着二人质问安太妃:“齐昇都已把手伸到咱们宫里来了,母妃还要置身事外吗?”
安太妃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人,权衡了一二,终是道:“开宫门。”
-
太极宫。
席间早已酒过三巡,樊长玉抬眸看向谢征那空着的席位,眉间的忧虑越来越重,正欲找个借口出去看看时,一名前来添酒的宫女不动声色地撞了她肘关一下。
广袖遮掩下,樊长玉感到自己手心被递进了什么东西,她立即握拢。
宫女离开后,樊长玉佯装踉跄起身,候在她席位后方的一名宫女上前来搀扶她,问她要去何处,樊长玉借口说要去净房,那名宫女便恭敬地引着樊长玉往净房去。
樊长玉离席后,坐于文官席位之首的李太傅瞥了眼樊长玉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对面空着的武官之首的席位,一双老眼里藏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须臾,一名侍者上前朝李太傅耳语了什么。
一向波澜不惊的李太傅罕见地变了脸色,挥退侍者后,才起身对着上方明显格外开怀的皇帝拱手道:“老臣惭愧,今夜君臣尽欢,畅怀宴饮,老臣本该与陛下和诸位同僚同乐至换岁才是,奈何人老了,不中用了,疲乏得紧,只得恳请陛下,准许老臣先行回府了。”
好戏还没上场,齐昇明显极不乐意,道:“太傅累了,且先去偏殿歇会儿便是。”
李太傅却连道“惶恐”,言辞恳切道:“陛下这是折煞老臣呐!”
齐昇今日心情不错,怕自己留人的意图太过明显,道:“既是如此,太傅便先行离席吧。”
李太傅带着儿子离开大殿后,他晃着酒杯意有所指地道了句:“武安侯去更衣怎也迟迟不见回来?莫不也是乏着了在哪儿暂且歇上了?”
百官不敢接话,齐昇兀自笑了声:“诸位爱卿接着喝,可不能因太傅和武安侯不在,就冷了场面。”
正在此时,一小太监连滚带爬跑进来:“陛下不好了!冷宫走水了!”
齐昇眼底也压制不住兴奋,却还是做出一副怒容骂道:“好好的怎么会走水?”
太监无措道:“这……奴才也不知。”
齐昇骂了句“废物”,从龙椅上起身:“冷宫还有诸多废妃住在那边,这新岁交接之际,可别闹出人命来,随朕去看看!”
天子都要去冷宫,参加宫宴的群臣只能同往。
-
雪下得更大了些,还刮起了风,樊长玉一身太监服飞奔在前往冷宫的夹道上,只觉脸颊似被并冰刀子划过。
远处的冷宫已是火光滔天,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带着一股焦糊味儿。
樊长玉咬紧牙关,只恨不能快些,再快些。
那宫女递给她的纸条上,写着“冷宫有变,武安侯有难”,她出去后支使送自己去净房的宫女离开,很快便找到了递给她纸条的宫女。
那宫女自称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还给她看了长公主的腰牌,确认对方身份后,樊长玉便一刻也不敢耽搁了。
她一身官袍太过显眼,路上直接打晕了一个太监扒下对方的衣服套上,才径直往冷宫冲去。
冷宫地势很偏,今夜又是除夕,宫女太监们也躲懒,火都烧起来了,才有零星几个太监拎着水桶前去打水救火。
樊长玉这么一路急跑,旁人以为她是去救火的,也没怀疑。
她脚程快,不过几息便把前去救火的太监们远远地甩在了后边,到了冷宫,才发现起火的边上堆放杂物的一些破旧的空殿,住人的那边还没烧到。
樊长玉往前跑了几步,一眼便瞧见了那扇生生被人撞出一个大洞的冷宫宫门,而门环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锁头。
撞开的门洞上,断裂的木板间都染着鲜血。
地上也有一串延伸向远处的血迹,只不过这会儿血下得大,又是晚上,已隐约被盖住了。
樊长玉心口一下子跳得奇快,她弯腰从门洞里进了冷宫,借着远处殿宇燃烧的火光,她一眼便瞧见了满院的死尸。
有太监的,也有金吾卫的。
樊长玉整颗心都揪紧了,她不敢喊谢征的名字,只大声唤道:“言正?你在这里吗?”
眼见一间房内也有打斗的痕迹,她冲过去一看,在门口处便瞧见了一个被割喉的太监,屋子中央还有一个衣衫不整被扭断了脖子的女人
不过瞬息,她便想明白了皇帝的计划,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极度的愤怒让樊长玉握拳的双手青筋都凸了起来。
“杀……杀人了!”
“快!快去叫人!冷宫死人了!”
外边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声,是救火的那群太监赶过来了。
樊长玉不敢再久留,她猜测谢征定是撞破宫门逃出去了的,只是他应该受了伤,怕是走不远。
她直接攀上冷宫一侧的墙头翻了出去。
冷宫不比别的地方,这里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连地上的血迹都没法分辨,但樊长玉敏锐地嗅到宫墙上也有一股血腥味,细看之下,竟是宫墙上也有血手印。
她伸出手比了一下,确定那是谢征的手印后,齿间已隐隐咬出一股腥味了。
他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竟然连走路都只能扶着墙走了吗?
樊长玉寻着血腥味一路快步往前。
必须得在金吾卫来这边前带走他!
饶了不少路,最后在太液池的假山边上看到半个身子都泡在水中的人时,樊长玉几乎喜极而泣,她快步上前压低嗓音唤道:“谢征!”
谢征双目紧闭,并未应声,脸上的易.容.面具不知掉在了何处,月色下他唇白得几乎和脸上一个色。
樊长玉心底一惊,伸手去碰他脸:“你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反折过那只手臂拖入水中,同时被锁紧了咽喉。
那一瞬间的窒息感,樊长玉确定他是下了死力气要自己命的,她用力扳谢征扼住她喉咙的那只手,吃力道:“是……我。”
眼角余光能看见的,却只有谢征猩红得似眼底的血管都爆开了的一双凤目,冷漠又狠厉。
他已经不认得人了。
强烈的窒息感让樊长玉连挣扎的力道都弱了下去,但不知是不是锁喉的动作贴得太近,他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谢征扣住她咽喉的手突然松了。
“阿玉?”他脸色异常苍白,湿发披散在身后,湿透的衣襟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配上血红的一双眼,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他用伤口都已泡得发白的手轻抚樊长玉被他掐红的脖颈,明明身上已被太液池的水泡得像一块冰,吐息间的温度却依旧灼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他嗓音哑得不像话,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抚着樊长玉颈上细嫩皮肤的指腹却已在瞬息间变烫,让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亲吻樊长玉的面颊。
薄唇冷得像冰,吐息滚烫如火,一如他此刻的模样,诡异又绮丽。
樊长玉这会儿已缓过劲儿来了,当然知道他这是中了药的症状,她往后仰躲开他的唇,扶起他一条手臂道:“冷宫起火了,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出宫。”
掌下传来温热的触感,却不是他手臂上的温度,而是血。
意识到他手臂上也有伤后,樊长玉撩开他袖子一看,便见他左臂上密密麻麻全是泡得发白的刀痕。
明显是他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划的。
她气得眼都有些红了,咬牙问:“还有哪里有伤?”
谢征整个人松懈下来后,再也无力抵抗药力,全靠樊长玉支撑着才能站稳,体内那把火几乎要烧干他全身的血液,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喉结滚动,湿透的碎发沥下的水珠划过眼皮再坠入湖中,整个人勾人得像是传说中靠吸食人精气为生的妖孽。
他已听不清她在问什么了,眼前只有那拽住他所有视线的红唇在一张一合,他直接捧住她的脸,重重吻上了去。
第151章
齐昇带着一众朝臣浩浩荡荡赶往冷宫时,瞧见的便是滔天的火光和那一地的死尸。
群臣不由哗然,这除夕夜冷宫失火竟非偶然,还发生了命案!
齐昇在瞧见被前去的救火的金吾卫抬出来的那女人的尸体时,脸色便已难看了下来,他抱着几分侥幸喝问:“怎么回事?有人胆大包天到直接夜闯冷宫,淫.乱妃嫔不成?”
前去救火的金吾卫统领冷汗涔涔抱拳道:“卑职不知,卑职等看到冷宫火光赶来时,便已是这番情形了。”
齐昇顾不得帝王之仪,目眦欲裂厉声追问:“夜闯冷宫的淫.贼呢?”
金吾卫统领腰身折得更低了些:“卑职已调金吾卫搜查整个皇宫,只要那贼子还没出宫,必然会落网的。”
齐昇面目阴沉得像要吃人。
他已经计划得那般周密了,连失传已久的禁药软骨散和绕指柔他都弄来了,为何谢征还是逃掉了?
不是说软骨散连野牛都能放倒,绕指柔能让贞洁烈女变得比勾栏女子还浪.荡吗?
难不成都对谢征没用?
精细部署的计划失败带来的恼怒和怕谢征报复的惶恐撕扯着齐昇,让他面色愈发狰狞,在群臣惊惶惑然的视线下,他抬脚踹翻了放于地上用来救火的半桶水,厉声吩咐:“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淫.贼给朕找出来!”
金吾卫统领领命带人去搜查整个皇宫。
齐昇在愈燃愈烈的火光里转过身,阴沉看着面色惶惶的群臣:“真是岂有此理,把朕的皇宫当成什么了?今夜朕只宴请了朝中诸位大臣,尔等的仆役皆候于午门之外,难不成这浑水摸鱼夜闯冷宫的,是朕的哪位爱卿?”
淫.乱后宫的罪名可不小,群臣面面相觑,只觉齐昇说出这等言辞来,当真是荒谬至极。
齐昇却半点不觉,还在意有所指道:“能杀了朕这么多金吾卫,想来这武艺也超群呢!”
离席颇久的只有武安侯,齐昇这话外之意太过明显,让群臣愈发噤若寒蝉。
齐昇是天子不假,可他从坐上龙椅开始,就只是魏严扶持的一个傀儡,百官对他的敬畏,还没对谢征的忌惮多。
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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