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坠落下来，没有砸断方磊高举的双手，只是砸中了方磊的身体。
    方磊当场就晕厥过去。等他在医院醒来，他焦急地询问医生护士小姑娘的情况，这才知道小姑娘因为有他那么一垫，没有生命危险，头部也没有明显外伤。就是吓得不轻，精神萎靡不振，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方磊当场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护士见他这副模样，又笑着同他八卦两句。
    “小夫妻两个在客厅吵架，所以没注意到女儿爬上了护栏。”
    “因为是租的房子，两人也没把阳台给封起来……”
    “孩子没事，这对夫妻也算是得到了教训，相信他们两个以后不会在丢着女儿一个人不管了。”
    听完这些，方磊笑了起来。
    他的手臂上只有一点擦伤，肩膀也完全不痛。所以他很轻松地笑着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医生和护士在那个瞬间，集体失去了声音。
    方磊的肩膀与手臂是没受伤。可是他右边的膝盖，粉碎了。
    折返发力时方磊总是会下意识地用右腿蹬地，这一点他的教练已经注意到了，也叫他注意了。但方磊从来没把膝盖的事想得这么严重。毕竟他的右膝盖只是用多了会有点难以形容的不舒服，却还不到疼或是痛的那个程度。
    方磊需要进行膝盖置换手术。置换了膝盖之后，他需要进行至少为期一年的复健训练。如果复健的效果不好，他甚至需要继续复健两到三年。
    选拔队封闭训练半年后就要参加奥林匹克，方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上这一次的奥林匹克。
    四年后，方磊就是二十二岁。届时方磊的成绩是否还像现在这样出色，这完全是不可预知的。
    但方磊的心气儿并为就此死去。他还打算继续作为选手，活跃在赛场之上。哪怕他拿不了冠军，哪怕他只能给人垫底。
    因为游泳就是他的一切，赛场就是他的生命，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无法想象自己还会去过这种生活以外的生活。
    被推往手术室的时候，方磊问自己：你后悔吗？
    方磊以为作为运动员的自己一定会为自己那一瞬的冲动而后悔，可那时，他心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却是：还好自己把人给救下了。
    如果当时他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如果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姑娘摔落在地血花横飞，那他一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一辈子都会跨不过心理上的这个坎儿。
    术后的休养期让方磊感觉自己浑身发霉。好容易熬到被医生批准可以开始复健，方磊立刻兴高采烈地开始了自己的复健生活。
    复健是很痛苦的。原本那样听话的腿脚在这一刻变成了不听使唤、只会给人带来无尽疼痛的异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方磊的右腿依旧那样迟钝。
    于是方磊嚎叫了，第一次像一头濒死的野兽那样，在无人的复健室里无力的、无能的，放声咆哮。
    他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出。
    没有游泳，没有赛场，没有伙伴，也没有对手。
    只是拖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的残破身躯。
    这种活法，真的有意义吗？
    方磊试着用自己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把自己掐得直咳嗽，却做不到这以上的自残行为——恐惧让他甚至没法潇潇洒洒地抛下这具不听他使唤的躯壳。
    在那之后没几天，方磊的朋友来看他了。
    宁嘉泽是方磊在省青少年队时的朋友。这位老兄没有走上职业选手的道路，他急流勇退，十八岁那年退出省队，去了一般的高中，一年后考了个二本大学，过上了大学生的生活。
    “磊子，走，哥带你去耍点儿好玩的！”
    宁嘉泽也不管方磊是不是把自己关病房里好几天，直接推着方磊的轮椅就走。
    方磊不愿意出去，挣扎着差点儿从轮椅上摔下来，宁嘉泽就一把扛起他把他重新塞到轮椅上，并且拿绳子把方磊和轮椅绑在了一起。
    方磊挣不开绳子，又摸不到绳结。宁嘉泽也没戴方磊去很远的地方，他只是推着方磊去了附近一家网吧。
    “这个游戏叫《和平使者》，现在可火爆了！”
    即便方磊没说要玩，宁嘉泽也开了两台电脑。他一边给方磊说着自己和室友们一起联机开黑打《和平使者》的趣事，一边随口给方磊讲解着《和平使者》的游戏规则，还帮连手都不摸一下鼠标的方磊打开了游戏登录界面，给他注册了个账号。
    宁嘉泽在方磊的面前打起了5v5。他技术很烂，明明有很多不错的攻击机会，却总是被对手一个闪避就躲掉了他的枪子儿。
    “不算！刚才的不算！爷还没拿出真本事呢！”
    戴着耳机的宁嘉泽对着麦克风那边的人大叫，几声笑却从宁嘉泽的耳机里传了出来。
    方磊不知道宁嘉泽为什么那么菜还那么瘾大，但是看着宁嘉泽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心中的灰暗似乎也被驱走了一些。
    宁嘉泽回过头来看见方磊居然拿他为他注册的账号进了游戏，顿时欣喜异常，对麦克风嚷着：“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去带我朋友！他今天第一次玩《和平使者》！”
    “就你还带人啊？你那么菜。”
    宁嘉泽朋友的调笑让宁嘉泽又是一声吼：“啰嗦！”
    这是方磊第一次接触到吃鸡游戏……不，应该说这是方磊第一次接触到网络游戏。天天都忙着训练的他也就是很早的时候，在学校的计算机课上玩过一点同学拷贝来的《是男人就下一百层》之类的flash小游戏。
    摸着键盘上的按键，方磊都不确定自己按的是w还是e。可就是这样的他，居然只被宁嘉泽虐了两遍，第三遍就把宁嘉泽给突突了。
    “刚才是我大意了！再来、再来！”
    宁嘉泽嗷嗷呜呜地邀战，方磊也严肃应战。两人一盘接一盘，根本停不下来。
    当方磊学会在游戏里隐匿身形，用匕首突袭宁嘉泽，他突然放开了手里的鼠标与键盘，让宁嘉泽逃过了一劫。
    宁嘉泽以为方磊是大意了，立即操纵角色甩开方磊的角色，跟着骄傲地侧脸，想说一句：“看到了吧！爷的反应有多灵敏！”
    却不想他这一侧脸，看到的是方磊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滴落的画面。
    ——在游戏的游戏世界里，方磊不再是那个他十分厌恶的“残疾”。他可以灵活的跑跳上下，更可以利用各种武器与道具来飞到天上，游在水里，爬上高山，潜入深海。
    游戏里的他是四肢健全的英雄，是无论被打倒几次都能再站起来的猛者。
    他重新得回了他一度失去的灵活腿脚，他又能恣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一刻，方磊不再觉得自己无能，再不自我厌恶。
    “……虽然不到脱胎换骨的那个地步，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游戏确实给了我新生。”
    略过自己的腿部如何受伤的过程，方磊缓慢但认真地对叶棠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我很感谢游戏。”
    “我想一定有很多试图轻生的孩子、大人，是被游戏拯救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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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电竞战队的心理医生35
    “所以我不希望天天出问题。我不希望更多的人对电子竞技产生误解。”
    不谈方磊对宋天天等小辈的感情, 只站在电子竞技从业者的角度来说话。职业选手是什么？职业选手不仅仅是靠电子竞技吃饭过活的人，更是将电子竞技的魅力展现给世人看见的人。
    倘若宋天天因为压力过大而精神崩溃，家长不会认为这是霸凌宋天天的人有错。他们只会对自己孩子说：“你看电子游戏就是害人啊。哪怕人家是专业玩游戏的, 也都被电子游戏搞崩溃了。你再看看你自己平时玩的那些东西, 都是打打杀杀的，多不健康啊！你是想和那些游戏中毒的人一样崩溃吗？”
    叶棠理解方磊的想法。有毒的父母她也见过不少。
    这些当父母的，他们生孩子只是为了完成他们父母给他们的任务。他们并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只是带着投了资就要有高回报的想法, 一味地强迫孩子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学习, 去苟活。
    到孩子出了心理问题，这些父母非但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反倒是把孩子的抑郁、暴躁、轻生全怪在孩子时常接触，亦或是非常喜欢的事物之上。
    他们撕掉孩子喜欢的小说、最爱的漫画，烧掉孩子的游戏卡带，砸掉孩子的手机与游戏主机，破坏孩子所有的人际交往。他们粗暴地夺走孩子活在世上的乐趣, 并以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啊！”来为自己无孔不入的掌控欲以及喜爱凌虐无法反抗的弱者的暴行开脱。
    如果宋天天的心理问题继续恶化下去，宋天天的父母又正好是这种有毒的怪兽父母, 那么确实, 宋天天的崩溃很有可能会变成社会再度排挤电子竞技的导火索。
    原作是情情爱爱的爽文，所有一切的描写都集中在男女主的感情升温上。至于电竞选手所处的大环境，文中根本没有详细描写。
    叶棠沉吟了一下。
    “天天之所以留在‘王者之剑’, 多半是因为他认为留在‘王者之剑’能学到在虎啸战队学不到的东西。”
    叶棠本不打算插手虎啸战队的比赛。这一是因为她想咸鱼，二是因为她不想交浅言深，和虎啸战队的人认识没几天就装出一副内行人的样子, 自以为是地去对虎啸战队的作战风格、战术思想指指点点。
    但，现在或许不是她该保持沉默的时候了。
    “方队, 恕我僭越，虎啸战队最大的问题是战术层面的匮乏。天天想从‘王者之剑’学到的，应该是傅玮晗在战术层面的考量。”
    打游戏，没接触游戏多久的叶棠不怎么行。但玩战术，叶棠有自信。
    “虎啸战队在技术层面与‘王者之剑’相差不多。可战术上，虎啸战队和‘王者之剑’没有可比性。”
    方磊和傅玮晗相比，经验更为老道。但傅玮晗的集中力、手速以及有效操作的多少都更胜方磊一筹。
    方磊和傅玮晗单挑，傅玮晗的胜率能有百分之九十。
    可《精英战队》玩的就是“战队”这个概念本身。这是一个比起单打独斗、个人英雄主义来更加重视团队合作的游戏。
    方磊的身边有彭又杰，有邱英。方磊带着彭又杰和邱英以及虎啸战队的轮换阵容能和“王者之剑”的几人打得五五开，那是因为傅玮晗虽然个人能力压过了方磊，但“王者之剑”的其他人着实比不上彭又杰与邱英。
    彭又杰在手速和集中力上和傅玮晗有得一拼，甚至手速比傅玮晗还快，太遗憾的是可能是手速快过头了，彭又杰的操作不够精密准确，和傅玮晗一对一容易被傅玮晗抓到空档。
    邱英很擅长策应，战术方面他能带给方磊一些补强。可惜的是，邱英主见不够强，他在下判断时总会有下意识的迟疑，而这一瞬的迟疑无疑是他的致命伤。
    相对的是，“王者之剑”的刘汉德、龙谷丰等人虽然性格垃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他们极其听话，是傅玮晗的好走狗。
    傅玮晗下的指令，刘汉德等人那叫一个莫敢不从。也正是因为刘汉德等人能像傅玮晗自己的手脚一样行动，哪怕他们的发挥比如傅玮晗的预料，傅玮晗也能忍受他们稍稍拖一下自己的后腿。
    毕竟换一支队伍，换一帮在场上太有个性的队员，傅玮晗可就不能这样去操纵自己的队友了。
    “虎啸战队在战术上，是绝对的劣势。”
    方磊闻言瞳孔一缩。他的这种反应没有逃过叶棠的眼睛。
    “我知道我的话可能会让方磊难以接受，不敢相信。不过方队，再这么下去，明天的比赛，虎啸战队一定会输。”
    “……”
    虎啸战队明天的对手是谁？
    是李静婷率领的大盘鸡战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