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只处理了左淇淇被勒索的事。我给左家爸妈看了影片,跟他们懺悔之前「我」无度的讨钱行径,左爸爸很生气,直嚷着要去找出那些勒索左淇淇的女孩们,让她们跟我道歉。左妈拦住他,说事情过了就过了,只要以后别再犯就好。
她转过来不放心地看着我,「你们还有联络吗?」
我摇头,「没有了。」想了想,又补充说:「但之后可能会想不开回去跟她们重修旧好也说不定。反正只要『我』跟你们讨钱,多留点心,多问几句,别太海派的要一千给一万就是。」
他们忧心忡忡望着我。
好吧,左爸左妈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接受,但至少左淇淇回来时,还有爸妈作为一道屏障,再受欺负的状况应该会改善很多。
许多青少年因羞于对家人或重要他人啟齿,独自承受欺凌,导致过得越来越痛苦。恶性循环下,那些不愉快的经歷成为一辈子忘不掉的梦魘。从懵懂的孩童,过渡颠簸的成长期,到逐渐稳定的成年人,这中间是多么不容易。
青春期的我相对来说平顺一点,除了无父无母、被迫寄人篱下及偶尔有那么点升学压力之外,压根没什么烦恼。因此在目睹左淇淇的遭遇后,挺难过的。可我也知道,左淇淇在同龄人的震盪青春期中,情况不算最糟。比她更惨的人,正躲在最阴暗的角落啜泣,嚥下所有不能说的苦。
我却只有能力,不对左淇淇袖手旁观。
我拨了电话给vera、patti、lorna、sharon……反正就是影片里听见的那些英文名字假闺密们,一一告诉她们我爸发现我被勒索的事了,气得想找她们算帐,还冻结了我的零用钱。被断了金援的我,以后购物买东西什么的必须拿出证明才可请款──以此暗示她们左淇淇已经没钱,而且她们准备倒大楣了。
她们吓得直说都是开玩笑而已,是我自愿把钱给她们的啊,朋友之间本来就会互相付出,如果这么爱计较的话那姊妹就别当了。
「好啊。」我愉快的说,「以后别再来找我。」
正合我意。
该通知的应该都通知了,那些漏网之鱼我也不担心,反正这些英文名的时髦女孩们会把讯息散播出去,给每一个同圈子里的人。
做完这些以后我仍然无法安心。我得帮左淇淇交到真正的好朋友,建立起健康正常的人际关係与价值观。
我就鸡婆,就大婶个性,一旦窥见了恶魔的祕密就无法置身事外啊,可恶!
事不宜迟,自从有了这个奋斗目标后,我每天都过得很用力,拚命的帮助他人,热心的参与班级事务,哪里需要劳力我就往哪跑,上课也异常认真,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好,尽力让大家看见我,喜欢接近我。
对我来说,交朋友这种事讲究互相吸引,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来到你身边。我现在不清楚谁是善良的谁是诚恳的,所以我把自己最好的模样表现出来,让那些很棒的人主动朝我靠近。
时光匆匆,岁月流转,衣服穿穿脱脱,忙着和瞇瞇眼幼稚打闹或深度对话,眨眼又过了三个月。
我交到了六个好朋友,有我们班的,也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她们之中有人看起来呆呆的但很有艺术天分,擅长美工雕刻。有人口齿伶俐,其实傻乎乎的,意外单纯,心肠也很柔软。有人充满热心,醉心于公益,后来还得到学校表扬最佳楷模青年奖。也有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有开阔的心胸,和豁达的处事态度,天天掛着笑容,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我衷心希望,左淇淇回来时,有了这些真心的朋友跟她作伴,她能安稳度过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涯。真正的朋友会告诉她,淇淇你不必很苗条或很漂亮,只要心地善良,个性可爱就已足够讨人喜欢。
她们会告诉她,真心朋友会一起相约吃饭逛街买东西,有时你请我,有时我请你,或是大伙共同分摊开销,没有谁占谁的便宜,也不是谁的钱多就让谁买单。在对方面前,不必活得很精緻,永远可以一身邋遢、抖脚抠鼻、挤着双下巴没气质大笑。
坦然无畏做自己。
何拓有天跟我说,他觉得我在白费力气。
「这些朋友喜欢的是你,不是左淇淇。如果左淇淇回来了,她们也不一定会继续和她黏在一起。」
「这个问题我有想过了啊……」我叹了口气说:「但什么都不做,情况是不会改善的。儘管人生总是在做瞎忙活的事,也总比动也不动来的好。」
拼命去做,拼命懊悔,重头再来,组合成轰轰烈烈充满血泪欢笑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啊?
「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个契机,契机带动着后续一连串连环效应。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穿进左淇淇的身体,为什么碰上这些事,我相信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也许这就是我横跨不同宇宙,来到这里的意义。
何拓拍拍我的头,笑了,「好吧,就你歪理特别多。」
单眼皮男同学对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的瞬间,我的心脏驀然跳了两下。
这是一道如此可怕的声响,惊醒我这阵子刻意视而不见的懵懂心情。种子恐怕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发芽了。
黄昏斜阳晒在何拓额头上,照亮细细短短的汗毛,令他闪闪发着光。
我别过头,忽然不敢再看。
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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