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她上楼关了房门,再也没有出来。
延捱到九点半,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尝试开门,原来没锁,很轻易就推开了。
灯已熄灭,窗户四扇全部敞开,大风把窗帘吹得像狂风暴雨中的海浪那般起伏,波澜壮阔中也将她桌前的书吹得哗啦啦直响、她安静伏在床上,不知道睡了还是没睡。
他打开一盏壁灯,走过去关上窗,在瞬间变得静谧的氛围里注视她。这几天她瘦了许多,趴在那里也是轻飘飘的,手稍一托就能抱起来。
她迷蒙着蠕动了一下,隐约见到他的身影在床前,呢喃着问他,“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没有。”他走向衣帽间,坦然道:“我来拿几件衣服,纽约很冷。”
她并不理会,脸埋进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他的脚步声又走近了,“这几天我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这句话听似平淡家常,他却有几分提心吊胆,不知道妹妹是否愿意不再打给“哥哥”而打给真正的他。
心慌了好一阵子,他都以为她睡着了,她才慢吞吞说:“不会有事。”
“之前给过你一张卡,今天助理告诉我这张卡从没刷过。”他坐到床沿上,双手抱臂,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了一下,“这些天买东西都是怎么付账的?”
“自己的钱。”她嘟哝着,朝他的反方向挪了挪,枕头上便露出一点湿痕。
提到钱,他知道这是她的尴尬之处,索性说了出来,“阿娴,你自小过得太苦太苦,都没吃过冰淇淋和猪柳蛋呢,是不是?优渥的不劳而获的生活,对你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你当时年纪又小,被人引诱也是我做哥哥的保护不周,所以这件事,我真的很早就不怪你了。”
她不做声,双手狠狠抓紧了枕头的两端,抓得手臂都有些颤抖。
“我的意思是,哥哥给你的,你就用,权当是没有保护好你的弥补。”他伸出手,试图去抚摸她的背脊,还没有碰到——她忽然弹坐了起来,双眼通红,满脸是泪,盯着他的脸,瞳孔左右微移,不知是在颤抖,还是在轻轻点头,大声说:“当然咯!你当然很早就不怪我了,你来美国才一年半就结婚了,你有什么资格怪我?难道你搂着新婚妻子怪我没有来美国啊?你遇到心上人的时候,应该很庆幸我没有跟着来!”
他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去深呼吸了一下,大风揺得山谷里的树木波浪似的起伏,成为墨绿色的大海。平静了许多,他转身面对着她,见她怔怔抽着鼻子,不时用手背擦泪,四肢裸露在外像是凝结的牛奶,白嫩但一碰就会碎。
“阿娴…”
他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她截住,她伤心地用双手捂着脸,没有刚刚的气势了,只是哽咽:“我知道你不介意十年前的事,你只是不爱我,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为什么还要再说呢?”
他走回来,打算坐下安慰她,刚一靠近,她却跪直了身子,双臂箍住他的腰,脑袋投入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用了最大的力气,好像要把自己和他挤成一体似的。
他任她将自己抱得左摇右扭,只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俯首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艺术家,你不想别人窥探你的生活。”她在他的怀中仰头来,眼睛哭得红肿了,仍是泪流不断,“但我到底与别个不同吧?到底是不同的吧?”
他的拇指拭去她眼角盈出的泪水,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满眼是真诚的祈求,像信徒在许愿,“你有那么好的演技,便演给我看看好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他叹息一声,“小时候哥哥那么爱你,你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吗?”
“我是说作为男人,你爱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她微微皱眉,显得倔强又哀求,“我太想知道了,哪怕演给我看看,好不好?”
第廿二折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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