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细细软软,跟他有些粗糙长茧子的手不一样。
像棉花糖?陈尘怔住了,下一秒却跟触了电一般快速松开。
他这么一个污泥满身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呢?
橙色花季,花蕊白中带粉。
亦如她。
“跟上。”
菇朵应了一声,顺着跳下车,也不顾自己穿着蹭亮的黑皮鞋,跟随陈尘一脚踏进满是沙土的油驳马路。
谁知道,第一家就遇上了个硬茬子。
菇朵一脸不悦,不耐烦看着杵在自己面前这个热情洋溢要拉着陈尘进屋喝茶的阿姨,她已经在这里跟陈尘唠家常足足十分钟了!
“张阿姨,真不用了。我还得送别家。”面对坐在轮椅上的张悦芬,陈尘话语里多是无奈。
“没事的,我女儿不在家。这天气也怪晒的,你进来喝杯水擦擦汗也好。 ”张月芬似乎并没有听出来陈尘话里的婉拒,依旧坚持要他进门。
什么?女儿?!这不就是变相给陈尘介绍对象呢嘛!
上前拉住陈尘另一边的手,故作不耐烦,“走啦走啦,我爸还等着见你呢。”
“嘿,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害臊,拉着人就要回家见家长。”张悦芬见菇朵揪着陈尘的衣服,又说,“你谁啊你?”
“要你管!”
拉着拽着将陈尘从那方小巷里给拖了出来,风有些微凉,他本来就不是健谈的人,却站在别人家门口足足听人唠叨了那么久,说他没有心思才有鬼呢!
回到车上,菇朵还在不停吐槽刚刚那个阿姨怎么抓着陈尘的胳膊不放,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已经完全忘记陈尘第二次警告。
“张阿姨没有恶意,她腿脚不方便送到家门口是我的职责。”
“那她干嘛给你介绍女儿。”
“张阿姨女儿在国企上班,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样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看上她了!陈尘!我生气了!”
听到这话,陈尘笑了,那笑容心酸又无奈,“那你当初不告而别,我也没生气。”
菇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呼了口气,“我不想,我怕看到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沉默了片刻,有些哽咽道,“我很难过。我知道,你也是难过的。
我心里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
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
滚烫的馨香淹没过稻草人的胸膛
草扎的精神,从此万寿无疆
结算完最后一单,陈尘接过装了钱的牛皮信封,跟主管道了谢,侧头一眼就看见了只是默默站在门外等自己的菇朵。
主管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上心一个人,平日里就算是大风大雨的日子都没有请假,这次来不但请了下午的假,还特意说明接下来几周的兼职也没法过来了。
“女朋友吧?”终究没按耐住心底的好奇,主管胳膊肘撞了撞陈尘,言语里有些戏谑,“下午请假就是为了陪她?”
“嗯,她好不容易回来,带她去逛逛。”将钱收好,陈尘还不忘解释,“不是女朋友,只是妹妹。”
“小伙子,还妹妹呢。如果我信你,那这比你多吃几十年的盐不就白吃了,这还看不出来。”主管看在眼里,笑着摇头,转而对边上几个偷懒磨蹭的快递员狠狠发话,“看什么看,还不赶快送货去,等到人投诉了才开心是吧。”
地处黄金地段的高楼商场闪着颇有风采的灯光,熙熙攘攘的街道,刚下过雨,大大的落地窗玻璃上遍布了水痕。
商场附近的小巷口。
“我昨天做梦梦见你请我吃饭。”菇朵喝着陈尘刚给买的奶茶,有意无意地先开口。
“嗯?”
“点的全是我喜欢的,等要买单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电话。我一转头你已经把单买了。挺过意不去的,不然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
陈尘面无表情,嘴唇抿紧。
菇朵拉着陈尘走进一家川菜馆,进门就很熟络地跟老板娘打起了招呼,“李姐,老三样。”
“哎呀是菇朵!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才想起要过来呢。”本来低头正算账的李姐一听到菇朵的声音就抬头兴冲冲地走出柜台。
菇朵也笑,“嗯,我带朋友来吃饭。”
“快坐快坐,我现在就给你们去准备。要喝什么吗?”
“不用,白开水就行。对了李姐,菜不要辣,我朋友吃不了。”
陈尘先一步拿过菇朵的餐具用开水泡上,环顾了店周,店面不大只有五张桌子但是收拾得干净整洁,只不过还没到饭点,所以店里除了他们两人就只有角落的一人独单单地吸着面条。
“我跟你说,李姐的烤猪蹄特好吃,你待会儿一定要尝尝。”菇朵指着陈尘面前的乌龙茶奶霜,小表情一凉,问他,“你这饮料好不好喝?”
“就是茶的味道,怎么了?”
“给我尝尝。”还没等陈尘做出反应,菇朵捞起杯子就往嘴里倒。
“呕!”菇朵没忍住将茶水吐进垃圾桶里,“这么苦怎么能喝。”
陈尘重新倒了杯开水递过去:“喝这个。”
顺势拿走了自己的那杯乌龙茶。
等待猪蹄的过程,菇朵一直在跟陈尘找话题聊。自己一个人过的生活、休学在家后学着做手工……就连路过的小猫也要再盒他阐述一遍。陈尘偏了偏头,眼眸乌沉,光影交错下,一簇纤长浓密的眼睫横斜出来。
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神采奕奕的女孩,两年的时间,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有什么变了。
“猪蹄来啦!”李姐端着热腾腾的烤猪蹄上桌,刷上了秘制酱料炭火烘烤,金灿灿的色泽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快快,猪蹄就要趁热吃。”菇朵戴上手套给陈尘碗里放了一个,自己捏了捏拳头也啃起来。
如此大胆不做作的女孩子,菇朵还是那个菇朵。
抽了张纸巾,陈尘把碗里掰小块的猪蹄换给她,“没人跟你抢,慢点儿吃。”
吃饱喝足之后,菇朵拍拍肚皮,说好的买单最后也变成了陈尘结账,笑靥如花还跟李姐扬手说再见。
天气有些闷热,空气里氤氲着水汽,好像随时都会下雨。领着陈尘走出巷口,对面灯光璀璨的游戏大厅让菇朵眼前一亮
“走!我带你去玩新的。”
面对游戏厅里各式各样的设备,陈尘只觉得脑袋发胀,尤其是跳舞机传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他看着菇朵拿了一个小框在柜台前换了游戏币,拉着他就往夹娃娃的地方挤。
“这个这个,你帮我夹这个。”
“可我从来都没玩过。”
“你这么聪明肯定可以夹到的。”菇朵投了两个游戏币拍拍陈尘的手,“开始了。”
陈尘握着操作杆,注意力开始集中,眼看铁爪子缓缓移到娃娃正上方,他眼疾手快按下确认键。铁爪子只是稍微蹭到娃娃的耳朵,抓空又重新回到了上方。
菇朵大失所望,扒着玻璃柜门看着展示柜里冲她笑的熊。
陈尘看着自己身旁那台机器的情侣,人家男朋友又抓上来一只。
回头的时候就看到菇朵羡慕的眼神看着边上搂着娃娃狂笑的陌生人。
“算了陈尘,你可能不行”
你在说谁不行?
他笑,没有任何讥嘲的意味,重新审视了一遍娃娃机的抓夹和那只熊离洞口的距离。
计算完毕,陈尘重新投了两个币,脑子里算着铁爪子下落的轨迹。
行不行,还是得看实际操作。
最后菇朵满足地提着一大袋抓来的娃娃,刚一路过拍大头贴的照相馆,她的兴趣又起来了。
“你多大了。”陈尘这次说什么不进去,他一向对拍照没什么兴趣。
“不管多大都要拍照的呀。”
一旁的架子上挂满了夸张头饰和墨镜,菇朵正兴高采烈拿了一只白兔头套就要往头上戴。
“脏。”
斜了他一眼,菇朵声音低下来,“你别说话,到时候老板不给打折。”
他音量更低,“说不定上面全是螨虫,还被不一样的人都戴过。”
一想到如果是油腻大叔戴着帽子装可爱的画面,菇朵隐了隐性子,换了一个大鼻子的镜框架在自己脸上,转而又拿起一对兔耳朵发箍对着陈尘比划。
“快来快来,这个好适合你。”
“哪儿适合……”
半迁半就。
兔耳朵陈尘和大鼻子菇朵一起进了拍摄区,在挑选好需要的特效之后,菇朵催促着让他看镜头。
闪光灯亮起,从出片口滑出的照片里,陈尘正垂眸勾着唇,一言不发看着菇朵。
“反正你也不要,那这就是我的了。”菇朵将道具还回去,走过来就看到陈尘盯着相片纸发呆。
“谁说我不要。”收好相片,陈尘心里有些慌,好几次开口说错,最后问菇朵想不想去江边走走。
她一阵惊愕,“你说哪儿?”
“不想去?嗯?”后半句尾音拉得长长的。
“我去!为什么不去!”
江边凉风习习,两人坐在江边的长椅上,菇朵攥紧了手心,紧紧守住最后一点温暖交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
半饷,她才缓缓开口。
“陈尘。”
“嗯?”
菇朵看着他那轮廓极其清晰干净的侧面轮廓,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消散在风里,在晚霞的背后,反而显得异常夺目,灼眼。
“我很想你。”
“你该想想学习,都高三了。”陈尘心底泛起涟漪,收了收情绪,依旧是没有温度的文字,“你说过想上嘉学。”。
“我都休学两年了,还怎么上嘉学。”菇朵俩脚尖点地,一下一下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找你?”
远方灯火璀璨,游船来回穿梭在江面,陈尘深吸了口气也看着远方,随后点头,“你找我,我可以帮你补习。现在高三也就是主要一个复习,只要你掌握了高二的知识点,想冲刺一把,难度并不大。”
“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学完所有东西。”
掏出纸巾擦擦鼻子,菇朵带着鼻音,“再说,我还不一定上嘉学。”
陈尘连想都没想,“不试试,怎么知道。”
菇朵摇头,“你不懂,你成绩好懂礼貌,在学校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怎么可能理解我这种底层学生的想法。我只是个学生,又不是天才。”
他没作表示,淡淡站起身伸出手过去,“回家吧,起风了。”
逆着光,菇朵抬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飘逸宁人的男人,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天,他也是如此坚定地握着自己的手,然后对自己说“我们回家”。
“陈尘。”
“走了,回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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