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明熠的问题，陆仟没回答。
    她太紧张了，她从没这么紧张过。不仅仅是紧张，欣喜、激动、开心、惆怅、担忧等等各种情绪交杂在她本就一片混乱的大脑中，让她一度发怔，连转移话题都忘得一干二净。
    对方耐心等了许久，见她一言不发，面色不改，只是淡笑一声然后转移了话题：“…好了，我的祖宗。去换衣服吧，还化不化妆？”
    她还在发愣：“…晚上要吃饭的话，化吧。”
    “嗯，那我在家练琴。”他表情依旧平淡。
    陆仟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站着不动，只是怔怔看着镜子中的身影若无其事的收拾着浴室。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对方背对着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开口打断：“还不快去化？一会迟到，你桃姐又要喷你。”
    闻言她乖乖哦了一声，往衣帽间走。听见背后又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没什么情绪却又意有所指：“人家现在是有男朋友撑腰的人了。”
    她停住转身，略有些委屈：“那你不给我撑腰吗。”
    背对着她的人影顿住，不过一秒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甘明熠转头笑，满眼无奈：“撑，祖宗。我给你撑天上去，行不。快去化吧。”
    看对方又重新笑起来，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叁步两蹦挂到男孩身上，一下下亲他的脸颊：“老公。”
    甘明熠被女孩亲得终于是心情舒畅了一些，忍不住调侃：“今天什么大喜日子，下了床居然还肯叫我老公。”
    “吃饭也叫你老公。”对方亲完又自顾自撒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刚被亲爽就被抛下的他忍不住酸溜溜道：“怎么，你还跟你桃姐打上擂台了？”
    “谁稀罕。”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清脆的声音，“我这是合理展示我的幸福。”
    声音越来越近，浴室门口再次出现一个小脑袋：“之前她单身，我那是顾及她的感受。现在无所谓了。”
    陆仟叁言两语就把甘明熠哄得轻飘飘，感觉整个人已经离地开始往天上飞。对方并未等他回话又转头走了，剩下他一人在浴室里心情复杂，满肚子说不出的情绪最后只变成一口气，被他轻轻叹出了身子，和镜子上的水雾一同片刻间便消失。
    *
    对面的新晋情侣已经腻歪二十分钟了。
    陆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欣慰逐渐僵硬，嘴角一点点放平，她转过头，给身旁的男孩递了一个无语的眼神，换来对方的轻笑。
    “行了吧？”她忍无可忍地打断旁若无人亲昵地袁诗桃和沅安和。
    袁诗桃眼珠都不转一下，瓷声道：“你也去找啊。”
    陆仟嗤笑，想也不想接道：“我找什么，我没有？”
    闻言袁诗桃顿住，缓慢转头，表情嘲讽地一字一句道：“你有吗？”
    陆仟瞪大了眼睛，完全没发现对方说的是事实，不住地拍打身旁人的胳膊，指着袁诗桃催促他：“快，到你了。”
    “到我什么？”甘明熠眼皮都没抬。
    “到你给我撑腰的时候了呀。”
    “她没说错啊。”男孩面色平淡，斜睨着她，“你有吗？”
    她语塞。
    甘明熠继续斜眼看着陆仟，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对面的袁诗桃却毫不客气地反指陆仟，不给面子地开怀大笑起来：“你有吗？你有吗？你有吗？”
    陆仟被好闺蜜的嘲笑弄得有些恼怒，再加上甘明熠似乎别有所意的话语，让她心烦意乱，脸拉了下来。
    袁诗桃被新晋男朋友在桌子底下轻轻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桌上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陆仟面色微冷，甘明熠微笑的弧度似乎是有几分讥讽，二人都莫名沉默，眼神落在其他地方，就是不看对方。
    她见状立马转移了话题，跟沅安和一唱一和试图炒热气氛，对面二人倒是不出一会儿就重新展露了笑颜，就是笑意都未达眼底。她心里着急，却也不好直截了当说些什么。人家小情侣——不对，小“情侣”之间的问题，不是她一个外人叁言两语就能解决地掉的。还好他俩只是互相不太说话，她和沅安和若是凑上前去，还都给面子的接茬儿，所以餐桌的气氛还算是热络。
    陆仟本来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下午和甘明熠都还好好的——虽然那个问题她确实冷处理了——但后来男孩也没再追问了呀。她开玩笑要他撑腰，他不还掷地有声“撑到天上”去么。如今到了双圆夫妇面前，他怎么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还嘲讽我。她气呼呼地想。又嘲讽我，阴阳怪气的狗男人。
    一开始的一丝莫名不知怎的忽然就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生气。许是甘明熠意味不明的笑，又或是她明显的沉默对方却视而不见，让陆仟小性子又浮了上来，越想越生气，干脆给对方摆起了脸色。
    其实这事儿，人家男孩要刺陆仟两句，她还真没什么道理好说的。恋爱她梗着不谈，如今人家对着美人在怀的亲师弟眼红，难受一下是正常的事。可甘明熠对陆仟实在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步，陆仟还真被这温水煮青蛙的宠爱弄得习惯性蹬鼻子上脸，什么错都往对方身上推。
    女孩恃宠而骄的心情，甘明熠也清楚。他此刻心里的气，一半是被对面秀恩爱的小情侣激出来的，一半是在气自己。气自己的同时又有些变态的开心，陆仟越来越不把他当外人，少见的公主病都是他给哄出来的，耍耍小性子也侧面说明她现在特别依赖自己，并不是只把他当一个单纯的炮友再对待。
    …我这待遇，恐怕她前男友都没享受过。他无奈地想。
    他早就被陆仟折腾的学会了迅速想开，心思在脑中不过转了几下就释怀，可对方冷峻的侧脸让他又气又好笑：小祖宗，还跟我生起气来了？见状他也故意不去搭理对方，他倒要看看这个别扭鬼可以撑到几时。
    陆仟本没想生那么久的气，甘明熠要是稍稍主动跟她说一两句话她就赶紧顺着台阶下了。可这个狗男人居然也上了劲，别说一句话了，眼珠子都没往她这边转过，只是跟对面的小情侣说说笑笑。她都直接侧过脸去盯着他了，对方像是没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直视着前方，脑袋纹丝不动。
    她冷冷开口：“脖子打绷带了？绷这么直呢。”说完就直接起身往餐厅外走。
    袁诗桃已经惊得嘴巴能放下一个鸡蛋。
    甘明熠的形象再次在她这里刷新了。陆仟是什么人啊，做事最要好看，谈再傻逼的男朋友都要憋着气私底下吵。她的好姐妹可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对哪个异性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连跟她这个认识十几年的朋友，有什么矛盾都是气过了再好好说。
    袁诗桃曾问过陆仟，为什么在怒极的状态下还要给对方一份面子。她轻描淡写：“因为就算我的爸妈也不会无条件接纳我。男朋友能忍得了我一次，不代表他会一直忍着，我还不如识趣一点，少点麻烦。”
    “…更何况，为了一个过客大动肝火，不至于。”
    可眼下她娴熟地跟甘明熠耍着性子，明显底气十足。况且她急眼的模样，愤怒好像没多少，反而是亲昵占了多数。
    袁诗桃惊愕地看着陆仟的背影说不出话，眼珠子缓缓转向甘明熠。她呆愣几秒，吭吭哧哧开口：“…我天，你是怎么宠的，当老婆养啊？”
    甘明熠双手抱胸，本来紧抿着嘴，听到袁诗桃的话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摇头，满是无奈，最后只是笑叹一口气。
    他撑着腿慢慢起身：“哄老婆去喽。”边走还边回头，点了点沅安和，调侃道：“师弟，学着点。”
    沅安和在袁诗桃紧盯的目光下忙不迭点头称是。
    陆仟撇着嘴在外头站了一会，身后就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这么巧？”
    她翻了个白眼，不回头。
    声音的主人慢悠悠走到她身边，轻轻拿肩膀碰碰她：“帮我打个120。”
    “干嘛？”她翻了翻眼皮。
    “脖子疼。”那人装模作样，故意转转脖子弄出咔咔的声响，“落枕了，本来只能对着前面，刚刚身边坐了个美女，忍了半天还是拼命去看了，结果现在脖子好像被我扭坏了。”
    陆仟忍了两下，还是没压住上扬的嘴角：“色即是空，谁叫你要看。别治脖子了，把眼珠子挖了吧。”
    “也行，反正美女都看完了，此生无憾。”
    她转过头，眼神嗔怪：“美女也就那样吧，我看你没看几眼。”
    “嗯。”甘明熠一脸认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女孩一会，点点头，“近看好像确实没有偷偷看好看，黑眼圈有点重…”
    陆仟气得抬手就是一下，被甘明熠顺势捉住手一把扯进怀里。
    感受到女孩在怀里呆的顺从，他亲吻一下她的发顶，刚想开口，对方稍稍拉开距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满脸委屈：“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他不自觉软下了声音：“我在跟你说呀。”
    “刚刚不跟我说。”
    “我错了，老婆。”
    “谁是你老婆，”她的嘴撅得更高了，“说好的给我撑腰也不撑。”
    “你又没叫我老公。你不也答应了的。”
    听罢陆仟瓷声瓷气道：“我又没有老公。”顿了顿，故意模仿袁诗桃的语气，“我有吗？”
    “你可以有。”
    甘明熠稍稍弯下了身，眼神无比认真，他捧着陆仟的脸徐徐开口：“你想有吗？”
    陆仟对上男孩的双眸再一次愣怔。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而眸子里唯一倒射出的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她已经看了这张脸二十年。
    他眼里只有我。
    一直只有我。
    以后也会只有我。
    …吗。
    她的心思千回百转，“想”这个字就在嘴边，甚至不止一个“想”字，她差点就要大吼出声“想想想想想”了，可她身体里天杀的矫情细胞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把一个又一个让她没有安全感的画面抬到她就要蜂涌而出的恋爱细胞面前，指着那些让她犹豫不决的事情大声问道：“你能承受爱上他的后果吗？！”
    她好茫然，没发觉自己把回答脑海中声音的话说出了口：“我不知道…”
    盯着她的双眸微微暗淡。她心脏一紧，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思绪混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嘴唇踌躇了两下，在对方的期待眼神中垂下了眼。
    甘明熠胸口闷闷的，却也意料到了这个答案。他已经察觉到陆仟似乎是在顾虑些什么，他虽然难受但也习惯性地安慰自己：至少对方不是因为不够喜欢他才频频躲避这个话题。
    内心苦涩，他却还是没想过要放弃陆仟。他无奈轻叹，亲了一口眼眶发红的女孩，自嘲道：“别有压力，当我没问。”
    对方似乎想说什么，他这次直接打断：“但是在你想清楚之前，没人给你撑腰了。”说罢搂着瞪大眼睛的女孩往餐厅里走。
    余光感受到怀里的人一直撅嘴看他，他扬着下巴，故意冷冷道：“怎么？我说的有错？”
    “老公…”
    他气笑：“现在叫老公了？晚了。我不是你老公，陆小姐你自重。”
    “老公。”女孩讨好地扯扯他衣角，软糯的声音让他差点破了功。
    甘明熠把陆仟一把按在座位上：“陆小姐，请你坐好，不要跟我拉拉扯扯。”
    陆仟撇着嘴继续扯他的胳膊：“老公…”
    “你没有老公。”
    袁诗桃和沅安和对视一眼，表情复杂。他们也不清楚怎么哄人的甘明熠出门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被哄的那个，虽然哄人的陆仟显然卑微有余撒娇为主，且从他们说话的内容上来看，他还是没能“成功上位”，可看他想翘又拼命忍着的嘴角，二人应该还是没有闹掰。
    捉摸不透啊，捉摸不透。他俩齐齐摇头。
    晚上回了家陆仟被愤愤不平的甘明熠好一顿折腾，她异常配合，只是每次忍不住叫“老公”时对方的动作都更加狠厉，弄得她事后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床上也不让叫？”
    “我不让有用吗。”男孩斜眼，“你想做什么，我不都只能由着你吗。”
    说罢他又微微咬牙：“我的祖宗。”
    陆仟被他无可奈何的模样逗笑，钻进对方怀里，不顾对方冷淡的眼神，只是笑眯眯看他，眼睛亮亮的。
    “我好喜欢你呀，甘明熠。”
    “…哦。”
    “我好喜欢你。”
    “可别。”
    “我好喜欢你。”
    …那你倒是跟我谈恋爱啊。甘明熠愤愤地想，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他不想再看到女孩眼里因为他的问题流露出的惆怅眼神。
    “我好喜欢你。”耳边还是她细细地低语。
    “嗯。”
    “我好喜欢你。”
    “…知道了。”
    “我好喜欢你。”
    “…好了，快睡。”
    “我好喜欢你。”
    他无奈叹气：“知道了，我的祖宗。”顿了顿，他低声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你还需要我回答吗。”
    “不需要。我只是想说。”
    “说一遍不够？”
    “当然不够。”
    “……”
    这甜枣给的，够他吃好一会儿了。
    “睡吧，”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轻声唤道，“老婆。”
    “嗯。”她满意闭上眼。
    “晚安。”
    我的未来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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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甘明熠拿陆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九点还有两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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