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越发清晰。烛阴辨着水流的方向前行,忽听背上,常恒道:“你要去哪儿?”
这声音怯怯软软,极不寻常。
只听常恒倏忽又换作漠然的语气,自问自答道:“回东皇陵。”
那不同于往的声音再度响起,细声细气地:“你去那里做什么?”
常恒冷笑了声,嘲讽道:“你没有读取到我这部分记忆吗?我来自那里,从有意识起,便是太一的守陵者,直到……”祂顿了顿,含糊其辞道:“……祂带我离开深渊。”
尽管并未提及对方的名字,另一个“祂”仍听懂了祂的指代,声音一下子拔高,吵嚷道:“你不该刚才那样对哥哥!快回去找祂道歉!”
常恒蹙眉,不耐烦道:“闭嘴。”
另个“祂”显然有所忌惮,闻言乖乖噤声。却不过只安静了片时,又忍不住发问道:“下面那是什么?”
烛龙已下潜到地心,而在它身下,深渊的尽头,现出一片银光熠熠的水域。四周的崖壁满覆坚冰,而这片似真似幻的水域却丝毫未冻,水波自外向内,形成涡漩,潺湲地流淌。有银色的灵光,不时自水面升腾而起。
常恒淡淡道:“这是若水,也就是太一的本体,祂神性力量的具现——从这种意义上讲,太一并没有死亡,祂永不可能真正死亡。正是以祂灵性化成的这片不垢不净的若水,育出了一切时空。三千大千世界,或者称作永恒的轮回,其实都是若水的幻影,更准确地说,轮回世界乃是太一在沉眠时所经历的一场场梦境,其中的所有事、物,都处在太一的神性包裹之中。之前困住你的合欢鉴,便是阿怀以一捧若水所铸,正缘于此,它方能承载灵体、制造出种种幻境。”
“——而东皇陵,就在水心。”
祂话音落即,烛龙已游至若水中心,停在了那座趺坐于水涡正央的庞然巨像面前,恭敬朝拜。
常恒亦跳下龙背,凭虚向像走去。
水波俯仰来去,光影摇晃,映上石像无相的面,刹那明灭。
而在那明与灭的间隔中,有声音唤道:“阿恒——”
常恒蓦然止步,警惕地举目四望,视线最终停在无动无静的石像身上,惊疑道:“太一?”
对方笑应,又道:“低头看。”
常恒不觉连退数步,俯首下看,遍著灵性的若水明如银河,太一石像的倒影随波晃动,渐渐变幻成一个熟悉的模样。
那清癯的男人朝祂颔首,再一次温柔地唤祂:“阿恒。”
常恒不可置信地瞠目,惊道:“——郎夋?”
已应死去的郎夋含笑与祂对望,解释道:“这是我在轮回世界里投注的一道倒影——你‘杀死’祂的那刻,我的主体便自这场梦中被唤醒。”
常恒的面色霍然变得苍白,祂喃喃道:“无怪乎郎夋可以控制天河之水,无怪乎我们生成你的孩子,无怪乎你会那样——”
郎夋颔首道:“如果把神性的存在看作本质,那么轮回世界即是相应的镜相投射,它的真实正表现在这种映照上。所以阿恒,我在现世曾说过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你因阿怀而生,又为祂受难。你是失掉心的可怜人,这是祂永远亏欠和何该补偿你的。”
常恒阴沉着脸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郎夋叹息道:“因为你受教于阿怀,在离开深渊前,甚至没有生出正常的神智,自然无从知晓自己的身世——而祂也不会告诉你最关键的部分。可阿恒,难道你从没怀疑过吗?为何同为太一之子,你就生来欠缺智性?即便后来,除去这些只有靠饮你的血才能存活的深渊中物,你几乎没有信众,仿佛永远难以与祂争辉,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何阿怀与你,或者说,崇高与堕落,是具备相同地位的神性呢?你难道就从没发觉过这些矛盾吗?”
“——因为祂偷走了你的心,阿恒。”
“别听祂胡说!”常恒忽然大喊大叫道,“祂在离间你和哥哥!”
可与此同时,常恒下意识捂住了心口的位置——从六岁起,祂便感知不到心跳了。
如果现世真地或多或少地投射了祂们之间的关系……
郎夋并未受另个常恒的影响,继续道:“你长久地处在孤独、迷茫、痛苦和自我厌弃里,按阿怀的说法,是你的神性招致了这些不幸。可祂骗了你,事实正相反——是你的境遇造就了你的神性,阿恒,你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太古伊始,我自虚无中觉醒,”郎夋悠悠道,“在我的感觉之中,具象的世界诞生。我感觉到自己与周遭的环境,于是诞生了空间;我感觉到自己的种种变化,于是诞生了时间。我用感觉分辨出了最初的时空——也就是我自己的身体,更准确说,是我所有神性力量的总和。”
“而世界,即是我的表象,是神性的表象。现象世界的永恒变化,根本上讲,是神性的绝对运动——力量永远在遵循着因果关系进行分离与聚合。我身体里最先觉醒、最精萃的那一部分神性率先做出了分离的举动,离开了尚未成熟的部分。与上升同时发生的,是被背离部分的下堕,自此,太一有了两个分身——崇高和堕落。”
“崇高太一具有完备的神性,而堕落太一的神性仍未成熟。这种神性的不均分割产生了阳与阴的分化,从此造就了天穹与深渊。可与分离趋向同样强烈的,是聚合的趋向。我自撕裂自己之后,无一刻不想再次复原——可惜,神性一旦拥有自我的意识,就会从本体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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