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擦去她的泪水,却不敢抬手。
穆君桐定定看着他,半晌,醒悟。
原来如此,那个穆家女人会成为见证太平盛世的皇后的预言,原来应到了秦玦身上。她认为的诅咒,母后告诉她是福祉。秦玦曾经也听过这种话,他的亲母告诉他,爱是诅咒,他却一意孤行认为爱是救赎,是无上福祉。
因为爱,他完成了落在穆君桐身上的预言;因为爱,他将为她完成太平盛世的夙愿。
她的诅咒,是他的福祉。
世界线像个啃食自己蛇尾的毒蛇,环环相扣,挣脱不得。
在他抬手拭泪前,她率先抬手碰到了他的脸颊。
她的手像一把锋利的刀,落到他脸上,甚至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与战栗。
她用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爱你。
那些封闭的情绪、那些被洗去的自我,让她不确定地说出这句话。
秦玦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大的噩耗。
很快,他感到了巨大的畏惧因为他在她模糊的泪眼中,看到了几分真切。
本来是求之不得的夙愿,如今真的听到了,却让他感到了惊骇惶恐。
她很早就教会了他一个道理,人生悲喜交替,无有终点。这种巨大的惊喜后面,等待他的只会是无法承受的悲哀。
他几乎是祈求般地朝她靠近,想要紧紧拥抱她,分担她身上支离破碎的痛苦,同时传递给她自己感受到了惊喜愉悦。
可她却在他靠近的时候,轻松地推开了他。
穆君桐环顾四周,这里是宫殿,秦玦将她抱了回来。
现在的穆君桐看上去很陌生,却让秦玦感到难以言明的着迷,他好像在某个时刻,惊鸿一瞥,窥见了完整的真实的她,窥见了茫茫天意下自由的灵魂。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朝她倾身,悄悄地靠在她腿上,隔着厚重的锦被,他的姿势显得滑稽又卑微。
他轻声问: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穆君桐心里一颤,犹如被一把刀突兀地捅穿。
她垂眸,并没有表现太多温情蜜意。天命无常,原来她有一天,也会因为感受到爱而痛苦。
那现在秦玦浓烈的扭曲的爱意,该会有多窒息折磨呢?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像一条被反复电击驯化过的恶犬。
她说:你觉得呢?
她就是这样,才不肯赐他一个痛快。可秦玦就是甘之如饴,光是她迷茫疑惑的几分爱意,已足够让他心满意足。
他觉得此时自己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人。
虽然喜悦,却摆脱不了内心的绞痛。他抬头,墨发如绸滑过她的手背:你为何如此痛苦?
穆君桐的手落到他胸膛,按住心脏的位置:很痛吗?
他点头。
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试图靠近一点,缓解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穆君桐却及时地止住了他。
他便乖乖地停下,问:你是因为郢国女公子的话而晕倒吗?若是这样,他愿意放弃所有原则,换她的解脱。
穆君桐摇头。
因为郢候?
她还是摇头。
他还想再猜,穆君桐却凭空丢出一道惊雷。
她平淡地吐出几个字:我晕倒,是因为我怀孕了。
秦玦虽然疯疯癫癫,爱上人以后更是喜怒无常、无从揣测,但他很少有看上去呆傻的时候。
这种神态实在与他不符,但此时的他确实看上去呆愣愣的。
穆君桐没说话,一直看着他。
他像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一般,迷茫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重复了一下她的话:你怀孕了?
她当然没有怀孕,但这个事情对秦玦的冲击太大,他连她撒谎也没能分辨出来。
秦玦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很快,他终于接受了这句话。
他感到焦躁不安,还有无边的愤怒。
为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咬牙道。
穆君桐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倒也正常。无论如何。这个谎话一定要让他信以为真。
这是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让他感受到所谓的爱、家,给他营造一种她永远不会离开的幻象。
穆君桐以为他是在问为什么会怀孕,她无奈地答:因为你虽然拔了出来,但仍会怀孕的,就算在外面没进去
秦玦扶额,打断了她。
他面上出现了难堪的羞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焦灼的踱步,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我们不应该有孩子。他步步算计,自然连这个也不会放过,算过他们不会意外怀孕。
穆君桐不懂他的反应,担忧自己的计划落空,试探地问:你不开心吗?
他的动作挺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
开心,我为何会开心?他的目光落在穆君桐的肚子上,他从怔愣中走出来,发出讥讽的笑,你的身体被一个陌生的东西占据着,吸食你的精气,靠你的血肉饲养,我为什么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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