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青筋已隐隐暴上了他额头,冷汗密浸,他嘴唇失色,脸色也煞白如死。
调我们的人,去协助李弈围堵。
启武库,出弩兵五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拦截住,能杀最好,不能杀也要逼回桂宫!
千万,千万不可让他出城!
站在长安高处的塔哨俯瞰,朝日已登上城墙顶,日光肆意播撒,耸入云霄的楼阁明暗交错,万千街衢巷道映日生光,行行横斜,如百川奔流天地。
这个时辰,再加上齐元襄施行的静默之策,街上无一个行人。
马蹄的声音远听像滴滴答答的疾雨,渐渐临近后,又似闷闷雷动,从桂宫方向来。
当一列浩浩荡荡玄旗黑甲涌来,旗帜、甲士、高马的阴影遮蔽巷道,远眺岗哨悚然而惊。
羽林军速有冠军营的别称,精中挑精、优中择优,勇冠三军,故名冠军。
无论是铠甲兵械之取用,还是银两饷钱之丰足,甚或是见幸飞黄腾达的机会,都远远凌驾于诸军之上。
长安城沿街流巷里宣明军以刑徒武装起来还没操练的杂勇步旅阻拦,但对上这支步骑混合的冠军营,战况一边倒的摧枯拉朽。
前锋甲士个个高大威猛,均配高半丈的劲壮战马,马背覆甲,周身坚甲如铁浮屠,持刀执盾。
岗哨上守卫方能见到他们白刃上淋漓滴血,下一瞬,嗖一声,封喉利箭已迫至,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弓兵坠下高塔。
吴刀霜雪明,卷地飒飒的不是秋风,而是阵阵刀风,砍斫时木楼轰然坠地,尘沙漫天,箭矢蜂蛹阵阵下着箭雨,而盾兵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地据地遮蔽、陷阵,而后弓箭手再往前。
推进一里、再一里,以鲜血和尸骸铺路。
无人可挡。
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虽不能破高墙攻克北阙,但于长安龙行虎步全然没有敌手。
且不提巷道所限,无法用人多阵型形成大规模压倒之势,就算真的填下一万人,编织成层层的网,也不过是被这把黑色的恐怖利刃一重一重割破,像割破废旧的渔网。
同样的消息,每隔一会儿,便会同时传到未央宫和李弈处。
敌过北二十街。
敌过朱雀大道。
敌过西市。
李弈静静站在高处观战,辰时三刻,当羽林军突破西市防线以后,立即下令中止城中的阻截。
再派万人,也不过是尸骸填巷壑而已。
他手抵上额头,紧蹙着眉深深思索,须臾,指推得眉心起如峦深褶,似在下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像是朝着天狩门去的。
睁目之时,锐目中冷光如电。
传令,全军戒严,抽调北辰守卫四千人到天狩门,北军一定会有行动。
言下之意,竟是全然放弃了阻截城内乱党,将所有兵力放在防止城外北军与内部叛徒勾结开门,趁机攻进城。
齐元襄的人很不满他的决定,立即争辩:难道要放敌首出城去?让他出了长安,谁还能听我们的?
李弈道:彼易我难,彼逸我劳,他只需出城,杀出一条路即可,你需阻挡他,则需要布下千万重门消耗战力,况你宣明军还没有一支军能克羽林军,我倒有一计可阻他出城,恐你家将军不愿。
什么计?
纵火烧城。李弈笑道:恰逢太子殿下登基大典,或能起红光为贺,百官还能立在殿上观礼。
将那人气的面红耳赤,欲破口大骂,李弈收敛玩笑神色,正色道:回去禀报你们大将军,敌势已不可挡,拖下去恐怕城门会失陷,再让北军攻入城来,大事休矣。不如纵他出城去,长安城府库充盈、兵甲锋锐,拥百万之民、高官诸侯之属,十二门城防森严,固若金汤,加之今岁大旱,长安城外无麦苗可就食,坚壁清野,不能久攻,守个一年半载,天下事未可知。
这句话报至齐元襄处时,他正在椒房殿外等候皇后和太子,朝阳虽不烈,但光芒大盛,而吉服繁琐,令人脊梁起汗,接连而来的坏消息让他面色愈发焦躁。
咬的面颊鼓起,攥的指节咔嚓作响,仍是忍不住憋屈窝囊窜成怒气,一脚将传讯使踢翻在地,尤不解气,足狠跺其上,厉声斥骂
废物!既拦不住,何须来报!
惹来椒房殿宫人的暗中侧目。
那人痛哼着,怏怏爬起。
一阵令人心惊胆寒的沉默之后,齐元襄哑声道:他要这么做,就让他这么做。一切后果他来承担。
而后转头暴喝:还没好?!令皇后速速更衣,不要耽误吉时。
气犹未平,对身侧亲信低声抱怨道:这疯妇,神智已不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念着百官还认她,今日就不能用她。以后,陛下还是要交由吴夫人抚养。
亲信唯诺然称可。
是,吴夫人已经安全接到未央宫。
辰时三刻,长安的这场突围战,突然发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惊人的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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