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过去了,王城已废,女王已死,没有目睹整个过程,自恋如白真如必然不快,就像精心筹备一场大戏,临到开演,倾盆大雨,将她的心血一举冲毁。
是啊,从和额什丁和卓达成一致,引来帖木儿汗大军,白真如已立于不败之地。如今双方两败俱伤,只有她勉强可算胜利。
但,这是她想要的胜利吗?
白真如毫无快感。
总不能把女王救活再杀一遍。
解封全城?之后呢?让过去重现,双方拼死,破坏女王血祭的心血?让那个愚蠢的女王死不瞑目?
不,不一样了。
一旦她这么做,主动权就不在她的身上。她们不会坐以待毙,庄申、白慈和多余的女国人有各种办法进行破坏,更不要说帖木儿汗在她们手上。他不会继续这场必输的战争。他们不会叫她痛快。
曾经精心谋划的一切,如今却失去了应有的乐趣。
人算不如天算?
白真如望向卢舍那佛像,佛眼低垂,俯瞰人世,千年如一日带着悲悯与温柔,双唇微启,似是随时会说:回头是岸。
回不去了,也出不去了。
曾经的曾经,白真如渴望生作农家女,可以无忧无虑地干活吃饭,无需多作思考,无需为国人的生存繁衍担忧。这话告诉别人,别人会笑她,事实上,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位母亲是大将军,一位母亲是大司徒,别人一定以为她自小锦衣玉食,幸福快乐。
她确实拥有许多: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早启蒙,更早习武,还有难得一见的两位娘亲。
母亲们素来严厉,最温和的一次,是带她见白梵。她们指着白梵说:这是你一生要效忠的人,你要帮她,敬她,奉她为主。
凭什么!
她渴望有一对好母亲,能关心她超过关心女王和女国。她渴望走出佛的视线,渴望走出樊笼,渴望离开这个一成不变,让她窒息的地方。
可卢舍那佛从未回应她的祈求。
直到那天晚上,白净识把煮熟的食物给她,与她谈起故国,谈起守谜人尴尬的身份,谈起她的阿慈。白净识嘴上说着白慈的任性,嘴角是笑着的,有一种白真如从未体会过的宠溺。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拜服在卢舍那佛脚下,凝望他慈悲的双目,少年时无数个日夜,只有佛像予她温情。
冲动不过一瞬,回过神来,她拔出弯刀细细擦拭,弯刀才是她的伙伴,才是她唯一需要拥抱的对象。
当晚再见白慈,白真如更讨厌她了。
凭什么这样无知粗蛮的女人,轻而易举可以拥有那么多。
亲人、情人、女儿。
只因为她血管里流淌着女王的血吗?
血脉的力量真是强大,无论是白梵还是白慈,哪一个都让她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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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真如:我不是坏,我只是变态
第151章 对峙(三)
双方对峙, 一方一人一刀两个人质,漫不经心地讲历史讲过去从一个人骂到另一个人。另一方七个人没法作为,只默默听着或是做出回应,着实叫人气馁。
白道真的手下白觉有些沉不住气。她一动, 白真如便是一笑。“统领尚未发话,属下随意乱动,面容不满,这是要做甚, 以下犯上目无纪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若是我的手下, 只能放去挖坑,哪配这一身银甲。”老牌大将军, 教训起人来头头是道, 连阶下囚帖木儿汗都微笑颌首,他的军队纪律严明, 这样的手下委实入不了眼。
被敌人一番批评,白觉目露狠色,又觉给白道真丢脸, 羞愤相加,她总算知道忍住不开口。
白道真倒是表现出了超出水平的心理素质和应对水平,不怒不恼, 不理不答, 恭恭敬敬站在庄申身后。双方已是死敌, 对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贬低己方, 随便她怎么讲, 自己巍然不动就是胜利,至于白觉,回去再训不迟。这次出村确实暴露女国战士的问题,平时打猎操演不算什么,一出来见人,各个都是没见过市面的雏。要血性没血性,要头脑还不及白含这个做大夫的,白道真深深叹息。
白道真这一表态,庄申再一次做了挡箭牌,暗骂她奸猾。
庄申道:“能在逆境中挣扎存活,白春在天有灵,一定会为她们感到欣慰。出色的前提是存活,现在女国人所拥有的太少太少。白大将军,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当是你。别人或许可以奚落,但是唯独你,不可以。”
“狡辩。”白真如冷哼,“也只有你会为她们找借口,一群不成材的废人。庄申,试想若是没我,女国现在会是什么样。鸟语花香,人间天堂——”话说到一半,她又看到卢舍那佛像,声音低了下来。
所有人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想,是啊,会怎么样呢。帖木儿汗身边的两个女国人理所当然认为一片繁荣盛景。白道真一脸深沉,想来不会做这样的奢望。庄申紧缩眉心,白慈事不关己,两眼巴望着女儿。
“做梦!不会有那种好事出现的,外面开始用连射火器,里面仍旧是刀剑弓//弩。你们的武器能胜过那些外来人?别说是现在,就在当时,大汗有火器,我们有什么?血肉。真以为我们的金甲银甲可以抵御火器?不多,就一两下。知道那时我们有多少人?加上老弱病残一共七千多人。白统领,你们驻地如今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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