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裕杠上了,隔着车窗,把牌子往车里一丢,“随便你。”
“爸爸在天有灵,他一直在保佑你。”姜宛繁抚摸他软硬的后脑勺,低头温柔,“所以你遇到了我。卓裕,我不是来治愈你,我是来爱你的。”
是谢谢。
两人把车停在院子外,姜弋有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到姜弋房间,卓裕关上门,背抵着门板,一动不动。
卓钦典倔强,为了他学滑雪的事耿耿于怀。卓裕有时很恍惚,觉得他俩的身份应该倒过来,他是爹,哄儿子呢。
“放老家了,我没丢,要不,我们现在回霖雀找?”
“早报了!”姜弋小声,“我姐可担心你了。”
卓悯敏看清后,瞬间不得动弹,像被丢进冰水里,从头到脚封印了一般。等她慢慢回血,身体一颤一颤,残破的那条腿软如面条,没了支撑的气力。
她多年经营搭建的城池堡垒,掉砖落瓦,横梁坍塌,她不想,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手里的筹码、底牌,成了一堆沾血的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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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父子关系很一般。
再到院子里一看,空空如也,也没人回来过啊。
“我叫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其实我离开的时候,车身稳得很好,那天没起风,也没有外力撞击,虽然那时我年纪小,但我肯定,只要再坚持一会会,他们都可以获救的。”姜弋措辞谨慎,实话实讲。
“姐夫。”姜弋小声叫他。
卓钦典猛地回头,眼神绝望。失去平衡,车头下坠,秒速跌落山崖,“轰!”声闷响,惊鸟飞腾,成为最后的葬曲。
老卓当时不屑一顾,“你别给我,什么破牌牌,给我我就扔了。”
离开时,卓悯敏脸色极其难看,公司现在内忧外患,这一年,员工离职率大幅上升,几个核心管理层也相继请辞。如今又冒出“苏芝”项目设计手稿的风言风语,虽没大范围传播发酵,但一些销售渠道已经注意到此事,对下一季的订单数量存疑观望。
而一小时前,卓悯敏过来了一趟。
这一折腾,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乍一见人,千言万语压抑在四目相接里,姜宛繁什么都不敢问。
planb,是意外之外的退路。可惜这一次,再无退路。
卓裕倒在怀里,终于歇斯底里恸声,这么多年的背负,自省,茫然,顷刻瓦解。岁月如沁凉的水淌过心头,卓裕声音哑得不成调,“我想他了。”
阿姨拿过来,带给他,“一块牌子,看起来很旧了。”
姜宛繁心疼地把他抱住。
卓裕开着手机电筒,不让他开灯,怕吵醒熟睡的长辈。
卓裕头重脚轻地回到家。
天渐亮,小镇上的鸡鸣狗叫是最准时的闹钟,气温比城市低,雾蒙蒙里,远处的群山轮廓隐约可见。隔窗而望,像观摩水墨画。
卓裕面如夕湖,此情此景,像一幅静态的、压抑的图画。他似与山风夜露融为一体,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风远逝。
老卓永远是严谨的,凡事不讲绝对,习惯性地做两手准备。唯二的意外,一是卓裕的离经叛道。二是这一次。
卓裕问:“这个可以给我吗?”
卓裕像被从冷水里打捞上岸的人,终于回过魂,哑声问:“在哪?”
卓裕抬起头,目光沉静,“这是我大三的时候,在国际大学生滑雪锦标赛上拿下的第一枚奖牌。”
他真的以为,老卓把它丢了。
“已经走了。”阿姨说:“他就放了样东西,一句话都没说。”
刚到家,阿姨迎向前,忧心忡忡地告诉卓悯敏:“刚才,阿裕来过。”
兆林。
姜宛繁坐在客厅沙发,大约是冷,她腿上盖了一层松软羊绒毯,“回,回来了?”
卓裕挨着她坐下,眼珠的颜色是雾霭浅灰,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当中情绪却如千钧之力。
“可以可以!”姜弋手都有点抖,忐忑问:“姐夫,你还好吧?”
姜弋咽了咽喉咙,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姐夫,那个人……不,你父亲,丢给过我一样东西,我记得,是个铭牌挂件。”
他打开,从一堆小玩意里扒拉寻找,“找到了。”姜弋抬起手,一枚银白相间的铭牌,静静捏在手指间。当时没细看,如今再一看,姜弋情绪也复杂起来。
他没什么不一样,除了靠近时,大衣上沾染的夜深露重,寒气未褪却,无孔不入地钻进姜宛繁的鼻尖。
辰市到霖雀,四十分钟高速,姜弋开车。
小时候姜弋被老姜打,打得他眼泪狂飙。
向简丹起得最早,搞卫生时,以为自己记忆混乱。
最近一段时间,办公气氛极其低压。人事部的主管迟迟不敢进去林延办公室,大早上的,就听他不断打电话,语气激烈,时不时地掺杂一声脏骂。
好在卓裕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姜弋给她报的平安信息里,也没有提及他有过的失控。
银行信贷压力大,资金链一旦断裂将意味着什么,卓悯敏太清楚。
卓裕“嗯”了声,弯腰,勾手,换鞋。
她思绪乱,烦闷。蓦地想起卓钦典的评价,林久徐看似沉稳务实,实则懦弱无能。如今,一语成谶,时间自然佐证了答案。
可偏偏这些年,故人不肯入梦,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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