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碧叶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付莹珠叹了口气,道:“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保护我,她也不会突然跑上前替我挡了那一剑……”说着,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
明珠忙劝慰了几句,心里却存下了疑惑。要说忠心护主的是从小在身边伺候的丫头也就罢了,她自问以当时的情况,除非是青雪和素英在,否则绝不会有其他人甘愿为自己挡剑的。况且碧叶小蛮她们不过才过来服侍了月余,连感情深厚都谈不上,至于说忠心护主,那就更加勉强了。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们的主子是长公主,而不是她们。
她正自思索,只听付莹珠道:“外面是雪景甚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眼睛却觑着一旁伺候的碧叶等人。
明珠道:“也好,我正闷着呢。”
她想看看付莹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走远,就在住处前的小花园里和她转悠,侍女们在后面跟着。付莹珠看出了她的防备,笑道:“妹妹莫不是怕姐姐吃了你?”
明珠半开玩笑的道:“姐姐这是什么话?难道姐姐有什么能耐吃得了我吗?”
付莹珠一愣,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妹妹自从王府回来之后,连带着气性也变大了。”
明珠正色道:“姐姐这话错了,若一个人任由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刁难而再不厉害些,恐怕人家下一步就要骑到你头上来了。我是被他们害苦了的,若再不防着些,人家还以为我是那面团做的,任人随意捏圆搓扁呢。”她忽然笑着转头望向付莹珠,道:“不过姐姐不用担心,我相信姐姐和我都是一心侍奉公主的。像公主这样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绝不会允许有龌龊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姐姐说是吗?”
付莹珠笑道:“妹妹知道就好。”她略一顿,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从前我们都是同窗,如今又是同僚,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其实我入馆之后还与其他故友有书信来往呢,昨日我就接到了冯小姐和邱小姐的信。”
“冯小姐嫁了如意郎君,想来是称愿了。”
“正是呢。只不过邱小姐就不那么遂心了。”说着,她笑望了一眼明珠,“妹妹在宁王府养伤,也不知道见没见过邱小姐。”
明珠道:“姐姐也知道我是在养伤,病人不便见人,更别说是王府的客人。别人胡乱猜测也就罢了,怎么姐姐也听信人言呢?”
付莹珠见侍女们已经落得很远了,渐渐收敛了笑意,道:“妹妹还是年轻,意气未平。那些皇亲贵胄哪个不是朝三暮四的主儿?就连你姐姐跟信郡王——”她故意拉长了声音,见明珠挑了挑眉,继续道:“且说妹妹生得这样标志,被人爱慕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以妹妹的身份,再加上邱晓蝶那样的态度,妹妹以为自己的胜算能有多少?”
“姐姐说的什么胜算?妹妹是文学院的女官,别忘了,五年的期限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妹妹真没这个意思也就罢了,只是红颜弹指老,等妹妹颜色渐退之时,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明珠淡淡一笑,道:“多谢姐姐的苦心良言,只是姐姐也别忘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道理。”
付莹珠甜甜一笑,道:“多谢妹妹提醒。”她忽然凑到了明珠耳边,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宁王的身世吧?等你想通了,不妨来找我。”
明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转过天来,长公主为了给文学院的扩建筹款,在文学馆内办了一个书画宴,邀请宗室贵族和朝中大臣及其女眷前来参观。她在府邸里休养了多时,也到了该再次露面的时候。
文学馆的书画馆内陈设布置一新。雪白的墙壁上和紫檀木大桌上各悬挂和摆设着名家字画及一些精美的古董,更设有笔墨纸砚等供众人一书胸臆,倒有些雅集的意味。为文学院工作的十名女官当仁不让的负责接待诸位贵人,她们的出身不比寻常,更利于与这些人的接触和交流。
明珠面带微笑的和一名有过几面之缘的大臣内眷交谈,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官服,身后跟着着青色官服的薛紫芝和楚红梅,二人明显有些紧张和局促。
“……长公主这下算是洗清了冤情,唉,这可是了了……对了,我听说驸马的妾侍没了,驸马伤心过度,直在房里哭了三日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那名内眷三句不离长公主,绕来绕去都是打探小道消息的架势,明珠笑答:“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都是传说,也不知可不可信。公主府内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虽说只有一墙之隔,但毕竟是两处,下人们又少接触,知道得没准还没您多呢。”
那妇人想了想,也笑了,道:“你们毕竟身份不同,那些下人自然不敢在你们面前乱说的。我那外甥女当初还嚷着要做女官,见大世面呢,可惜她爹死活都不让,硬是给订下了亲事,否则今日怕也是高女官的同僚了。”
明珠笑了笑,没说话。
厅内的女眷们少数在欣赏着字画插屏,多数都坐在一旁闲话家常。侍女们送上了茶点水果,在一旁侍立左右。明珠陪几位内眷说了一会话,又说了些鉴赏书画的窍门。渐渐的,众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开始了闲聊。明珠不便插言,见正前方的台子上正进行着书画的展示和拍卖,便寻了个借口休息了一会。
忽然,薛紫芝“咦”了一声,口中道:“那不是那个外国王子妃吗?”明珠抬头一看,果见钟灵出现在了人群里。
她见了钟灵,十分欣喜,打发了薛、楚二人去别处转转,自己迎了上去。钟灵笑吟吟的望着她,道:“你巴巴的找了欣妹妹给我送信,倒吓了我一跳,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明珠因为被诬陷而关起来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她也没有打算去告诉旁人,徒惹了事非去。不过好在长公主出手处置了两个女官,一招杀鸡儆猴便震慑住了众人。
明珠笑道:“只是多日未见,甚为想念而已。”
“你这话一听就是哄我的,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二人说笑了一会,钟灵歪着头道:“听说长公主遇刺当日,宁王及时赶去相救,还救回王府一名女官呢,我们都猜会是谁,你可知道?”
明珠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本来她在宁王府养伤的事就很隐秘,又有遇刺大事在前,公主府后来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了,高家想打探女儿的消息也无从知晓,过后明珠回来也没有说,只道一切都好。没想到大事一过,众人又开始关注起了这些微末小事。
明珠道:“说起宁王殿下,我似乎听人说起过,他的出身不太寻常,你可知晓?”
钟灵迟疑了一下,道:“说起这个来,我倒也知道些。”
刚说到这里,人群中一阵骚动,就见长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满面春风的出现在了大厅。她还是如往常一般耀眼,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起所有人的瞩目。钟灵道:“我也要过去露个脸才行,表妹先等等我吧。”
明珠点头。
“有这样一位显赫的表姐也不错。”不知何时,付莹珠走到了她身旁,若有所思的道。
说起钟灵的王妃身份,其实就是一个虚衔。札木和毕竟是外国王子,再怎么尊贵也终究是外人。不过与之结交的都是皇室宗亲,这倒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明珠无心理会她,正好有其他女官来找她,便趁机走开了。
“那边有人要见高女官,见了我,就让我帮着递个话。”那名女官说完就走了。
明珠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就见角落里站着一名紫衣男子,正背对着她欣赏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有些疑惑的问道:“请问是您找我吗?”
那人朗声一笑,忽然转过身来,长袖一挥,一下子将她卷入了怀中,惊魂未定间,就听他轻声在她耳边道:“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情况,也许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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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的俊脸近在咫尺,羽扇般的睫毛衬着深邃而明亮眼睛,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明珠只觉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对,这里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呀!明珠从未觉得这样惊慌过,正待去推他时,却只觉得一阵晕眩,等她醒悟过来,宁王已经抱着自己闪到了一旁的空房内。
这里本是存放需要拍卖书画的库房,不知为何,此刻里面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明珠的心砰砰跳着,她现在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窝在宁王怀中,动弹不得。想着外面还有宾客在,更别说还有下人们,若是此时进来人,那可如何得了?自己是活是不活?想到这里,她用力的去推他,口中低声哀求道:“殿下……请您放开我。”
“我若是不放呢?”宁王凑近她的脸,男子的气息压迫而来,明珠顿时觉得汗湿了脊背,脸上却又烧得厉害。
“外面还有许多人在,请殿下不要为难我。”隔着门,隐隐有说笑声传进来,时刻提醒她这里的境况。
“哦?那依你的意思,在人少的地方就可以了?”宁王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举动和声音都十分暧昧,简直就像个登徒浪子。可他实在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外面骤然传来了一阵喝彩之声,有人高声诵读着什么,清音朗朗,十足的少年音色,似乎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宾客中有带了子侄过来的,想必诵读者是某一位大臣或贵族来带的少年儿郎。
“……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请殿下自重。”明珠努力的压低了声音,她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引起门外宾客的注意。她没有想到宁王竟会这样轻狂大胆,在这样多人的宴会上就动手轻薄自己。
宁王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就见她白嫩的肌肤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雪白的脖颈近在咫尺,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兰麝香气,馥郁馨香,粉嫩如桃花瓣一般的小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他没有多想就吻了上去。
舌头灵活的撬开了她的贝齿,吮吸着里面的蜜汁。感觉的怀中人的抗拒,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软玉温香在怀,他简直想一口将她吞下去,再不顾其他。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伴随着门外诵读的声音,宁王略一用力,将明珠抱到了一旁摆放书画的巨大木架上,微仰起头,使之能够更近的贴近自己。
明珠惊慌失措的用手抵着他的前胸,因为重量的原因,她整个人都几乎都伏在了宁王身上,隔着衣料,明珠能感觉到有一样硬物正顶着自己,她又惊又怕,又羞又臊,却又推拒不得,眼里不觉涌出了泪水。
感觉到淡淡的苦涩入口,宁王艰难的停了下来,看到怀里的美人半眯着眼,眸光晶莹,清透的泪水从面颊滑落,面色若三月桃花,唇似杜鹃泣血,胸口微微起伏,他只觉得又心疼,又心痒,怜爱的吻去了美人眼中的泪水,轻声道:“放心,我不碰你就是了。”手底下却还不老实的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摸摸蹭蹭,明明心痒难耐,却又不能硬来,只好吃吃零碎的嫩豆腐,真是苦煞了孤王了。
这时,只听得门外有人道:“殿下可在此处?我家长公主有请。”
只听门口有人答:“殿下正在更衣,很快就会过去。”
怪不得没人进来,原来有人在门口守着。明珠偷眼瞧着宁王一眼,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又要亲过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惊慌失措的道:“公主还在等着殿下呢。”
宁王轻轻在她手心里亲了一下,痒痒的,明珠不觉一震,忙抬了手,侧过脸去,不再看他。
宁王将她抱了下来,抚平她衣裙上的褶皱,趁机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餍足般转身出去了。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朗诵结束了,伴随着众人的喝彩声,宁王款款步出了库房。
明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忽觉双腿发麻,几乎想瘫在地上。她扶住檀木架子,缓了一会,却见门被推来了,薛紫芝走了进来。她看到明珠在里面,面上没有丝毫惊奇,只有些担心的道:“刚才有人告诉我你有些不舒服,在这里休息,我还以为是那人逗我玩呢。现在感觉如何了?”
明珠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一个侍女。”
明珠知道一定是宁王搞的鬼,便道:“我已经好了,前面怎么样了?”
“正热闹着呢。”她一笑,道:“宁王来了,那些女官们都凑过去瞧了,也没人去敷衍那些太太奶奶们了。要我说也是,宁王迟迟不立妃,也怪不得她们惦记着。莫非真像她们猜测得那样,殿下竟是断袖?可那和娶不娶妻又没关系。”
明珠微红了脸,冷淡的道:“这种事不是我们该议论的,快些出去吧。”
薛紫芝感觉到她不高兴,只好闭了嘴。
大厅中依旧十分热闹,宁王背着手立在一幅字画前,身边许多人围着他说话,时不时的附和几句。似乎是感受到了明珠的视线,宁王忽然转过了头来,明珠快速的移开了目光,却依旧感觉到一道视线盯在自己身上。
“在想什么呢?”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明珠回过头去,却是钟灵。
钟灵有些疑惑的盯着她瞧,道:“表妹,你怎么脸上泛红?”
明珠借口不舒服,钟灵道:“那你要好好注意身体才是。像今日这样的宴会不用太过卖力,看到长公主的面子上,这些人哪敢不出钱呀。”
这时,两名贵妇从她们身边走过,口中谈笑道:“今日邱夫人也来了,一会怕是要去和宁王殿下说话了。”“你说她也不害臊,身大袖长的。”“谁让她女儿就看中了呢……”“我倒是觉得她们母女都够有心机的了……”
钟灵看了一眼两位远去的妇人,道:“你刚才问我宁王的身世,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明珠拉过她走到无人的空桌边坐下,道:“我也是好奇。”
钟灵道:“其实这件事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宁王殿下本来并不是老宁王的儿子,他是后来过继过去的宗室子弟。”
明珠一惊,追问道:“过继?可我怎么听说老宁王还有其他儿子呢?即便都是庶出子也不至于要过继子嗣充作世子?”
“乍一看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若你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就不会奇怪了。”钟灵见左右无人,小声道:“我也是听旁人无意中说起的,当年的‘朱穆之乱’你应该听说过吧?”
明珠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前朝皇妃朱氏下毒谋害先帝,连同其家人以及穆亲王联合叛乱,事败后被诛了九族,史称‘朱穆之乱’。”
“那你可知朱氏还育有一位皇子?”
“你说的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四皇子萧恪?”明珠一愣,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猛的掩住了唇,疑惑的望着钟灵,见她微微点了下头,顿时全都明白了。
朱氏死后,这位年幼的四皇子萧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皇宫中,就像许多淹没在历史中的秘密一样。有人传说他是被皇帝囚禁起来了,他那样年幼就失去了依靠,下场比死了不会好太多。却没人想到他竟然改头换面,竟然变成了宁王世子,后来更加成为了继任的宁王。
“皇上的亲兄弟就他一个活下来了,想来也是觉得于心不忍吧。”钟灵道。
明珠叹了口气,道:“当今陛下也是位心胸宽广之人了,否则怎么会容许这样一位兄弟活下来呢?即便是以这样的方式也是有一定风险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太后每一提到他都没有好言语了,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原因在内。当年朱氏活着的时候曾贵为贵妃,想来和当时身为皇后的皇太后也是老冤家对头了。
她心念一动,道:“我从前听人说起过,宁王除了正妃外,怕是要多纳侧妃的。”
钟灵拿起桌上白瓷盘子里的糕点,小口咬了一口,道:“他母家都死绝了,多纳侧妃也是有好处的。”
“那皇帝和太后那边……难道不会忌惮?”
钟灵毫不在意的道:“既然皇帝这样都能容下他,还怕他多娶几个吗?不管他原来的身份如何显赫,宗谱上的身份才是他如今真正的身份。如今天下太平的,只要他想娶的不是太过显赫之人的女儿,就是娶一二十个又怕什么?就像邱晓蝶,她爹的礼部侍郎,最是没油水的清水衙门,没权没兵的,不过说着好听罢了,皇上怕是也巴不得让宁王娶了她呢。”
明珠缓缓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她想笑,却连撑起一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
174、更新 ...
宴会仍在继续进行着,众人谈笑甚欢,几个贵妇人说笑着就聊到了子女的终身大事上。其中一个瞄着人群中几个柔美的藕荷色身影,意味深长的笑道:“还是公主殿下有眼光,挑的这一茬子女官个个都嫩得都跟水葱似的。”
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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