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与程瑜相交不深,程瑜对她留有印象的,就是她死前的嘶喊。
这世上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却不可踏错半步。
失贞女,不节妇,最后就只有一死。便是女子是无辜被强的,死的也是女子。而男子不过落几句责骂,重些的罚上些银子,而后为了府上的脸面,就遮掩过去了。兴许几年之后,那男子还会添个风流的名声。
受苦的是女子,受难的是女子,甚至要为这苦难而被迫自尽的还是女子。
程瑜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难不成天生女子就比男子贱?不然怎会有那些女子抢着去维护那些坑害自己的规矩。而程瑜便是明白这道理,为这些个女子不甘心又怎样?
她守着崔铭那样的男人,又岂敢走错一步?
对比余氏,程瑜自认为她是胆小的,怯懦的。她也不比余氏,余氏父母不在,家里的哥哥嫂嫂又不管她,所以她敢舍弃一切。但程瑜不敢,许这般不敢也是借口,是程瑜舍不下她过惯了的日子。
她可以在满府的阴谋算计,夫妻的貌合神离下好好活下去,这是她熟悉的生活,她知道怎么在这大宅院里活下去。便是上一世她与崔铭斗成那样,她每日泡手的牛乳,吃过栗子糕后喝得那杯清茶,也没少过。
她是没法离开了崔通,离开了父母弟弟,跟着另外一个不知道是否能依靠一生的男子,活在深山老林中。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受着责任与亲情的折磨。那未知的生活,未知的苦难,让程瑜只一想想,就觉得忐忑。
“还是把我去年做的蓝花段子面的斗篷拿出来吧。”
程瑜想了许久,才说道:“秀妈妈,你将斗篷里垫上点儿狐狸皮,再在斗篷外缝上一圈儿雪狐狸毛,应该还凑合。做完了就个大嫂子送过去。”
秀妈妈虽然不知道程瑜怎就对那个余氏上了心,因觉得余氏守了寡,难免是带着晦气的。而自家夫人这时有夫有子的,别再被她伤了福气。
只是秀妈妈虽担心这,她终不必金妈妈地位高,她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就只靠着老实听话的本事得程瑜的用,这时秀妈妈也不多问,就只将斗篷拿了过去给余氏。
那给余氏后,余氏因她前些日子给崔嫣添的嫁妆都被打了回来,也知道这国公府里她除了是个摆着看的贞洁牌坊,还是个不祥人。余氏也就不敢有什么回礼,只道了声谢就收下了。
只是待秀妈妈走后,余氏将那斗篷拿出来细细的看了看,不断的摸着斗篷上带的白色碎花。余氏是许多年都没穿过带花样的衣服了,便是这般素的花也未曾敢穿戴。只看过,摸过之后,余氏就让人将衣服收了起来。想着秀妈妈说的,这时快到年了,二少夫人给她添了件新衣服。
余氏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又到年了。”
余氏想想自己的年纪,似乎已经二十一了,离着死还有许久。
她合了眼睛,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熬下去,许她抄过的经文将这屋子堆满,她就可死了吧。
到了年前的几天,崔嫣也可以出屋了,这时她没在叫嚷着要嫁到郡王府的话。
反而,崔嫣凑到刘氏面前,将她被关在屋内的这几天,有哪个丫头撺掇着她私逃出府,借此逃婚的话,说给了刘氏。
刘氏一听便知,只是小闵氏的人,忍不住咬牙骂道:“我们这般避让,她还褚这些阴损招数,当真是要欺辱人至死不成?”
自刘氏管家之权被夺,崔铭被庆国公斥责,崔嫣嫁不进侯府。已有许多人见风使舵,归到了小闵氏一边,不说崔嫣那边,就是刘氏这里也揪出几个每日里贼头贼脑的小丫头。
崔嫣附和说道:“她们也太小瞧女儿了,便是女儿一时想不通,说了些气恼的话。如何会做下那等事,母亲,这样的人咱们可留不得。”
刘氏看了眼她懂事的女儿,说道:“你能不被蒙骗,就是有长进,看来是懂事了。”
崔嫣撒娇道:“娘,女儿何时不乖巧懂事啊,不过一时气话,娘可别放在心上。”
刘氏摸了摸崔嫣的头,笑着说道:“你能懂得就好。”
至此崔嫣乖顺了许久,等到了过年的时候,因着南安郡王派人来送礼。崔嫣突然就在众人面前哭着念起了她那身为南安县主的外甥女儿,哭着说她那外甥女年幼,她要去陪几天。送礼来的婆子做不得主,先给推拒了。等这些人回去,崔嫣就又被刘氏关了起来,而南安郡王也知道了这事。
那南安郡王是个狠心薄情,爱寻花问柳的。听后先问了他那小姨子如今长的如何了,听说长的模样不错。
南安郡王就笑道:“前些年见过一面,虽年纪小,但也能看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想来,应该正是好时候。那就接过来,陪陪老王妃与佩月吧。”
南安郡王说的佩月,就是崔妏留下的女儿,崔嫣口口声声惦记的外甥女。
这刘氏就拦不住了,小闵氏几番阻拦,只让南安郡王人丁崔嫣是个出众的美人儿,便越发不肯放手。
争了几番,崔嫣终于在年后去了趟南安郡王府。
只住了几日,回来后,崔嫣当月的月信就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网坏了,现在才好,不好意思。
谢谢梅梅的地雷。
正文 25一步错
第一个知道崔嫣的事是刘氏,这把气得刘氏即刻病倒了。
崔嫣哪里也不肯去,哭着跪在刘氏榻前,说道:“女儿……女儿原是想讨好了老王妃,再和佩月相处好,然后再体体面面的进到王府的。但姐夫他……娘,女儿是不愿意的,女儿是不想的,我是被强迫的。”
刘氏在床上流着泪不去看崔嫣,自悔她因长女嫁人,身边就只崔嫣一个女儿,对崔嫣太过娇惯。竟让崔嫣这样不知道分寸,心计全用在了她这个做母亲身上。
刘氏气极反笑,咬牙说道:“你便是不愿意,事到如今,落在旁人眼中,也是你争抢着要往你姐夫床上爬?”
崔嫣没防备刘氏将话说得这样难听,瞪大了眼睛,流着泪说道:“母亲,我不是,我不是……”
刘氏扫了眼崔嫣,说道:“郡王若要孩子,有得是女子抢着为他生下孩子。他们不要人生孩子的法子比我们国公府多,怎就最不该有孩子的你,有了?许郡王先头是用强,但后头是不是你想法设法的留下这个孩子,借此想着进郡王府?”
“母亲……”崔嫣垂了头,不再答话,只一个劲儿落泪。
刘氏看着崔嫣又是心疼又是恼恨又是自责,只无力的靠着枕头说道:“一个个的都是这般不省心,你怎这样不知自尊自爱?”
崔嫣又哭了一声,看着刘氏求道:“母亲,我错了,还请母亲救我。且把这事遮掩过去……”
刘氏哑声说道:“你不是很有手段么?之前骗我,说你改好了,让我不紧着看你。而后又在众人面前吵着要去看佩月,让我没办法拦着你。之后还能在郡王府留了孩子回来,你还用我救?怕是这时在我面前求我,也是看穿了我舍不下你,不得不成了你的心愿,”
刘氏这时气极恨极,脑子反倒清楚了,说得话也是字字诛心,说得崔嫣遍体生寒。
崔嫣竟也不再哭了,直直得看着刘氏说道:“母亲若能成我心愿,我成了郡王妃后,必然向姐姐一样……”
“一样?”
刘氏摇了摇头:“若是你还能留下一条命,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你姐姐是如何进得郡王府的,你又会怎样进得王府?什么都别念着了,往后只会让你难过。你是我女儿,我舍不下你。怎样都会为你争一争,但便是往后能让你活下来,如你所愿进了郡王府,但也不会是你想得的命数。”
崔嫣这时过了年,才十五岁,且一直被刘氏娇惯着。虽知道里面的轻重厉害,但自信她这国公府嫡出孙女的身份,能让国公爷舍不下这府里的脸面,为她争得她想得的。但至于以后如何,崔嫣想着她那郡王姐夫在她身上享乐时,说下的甜言蜜语。想着她年轻貌美,往后依傍着郡王,在郡王府中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且她还有着郡王的孩子,郡王再如何,能舍下他的亲生骨肉么?
如此,崔嫣自认为有把握能成她所愿。这时听得刘氏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心里对刘氏怨恨渐深的同时,也咬着牙,要给刘氏看一看,看她将来如何将郡王府收在手中。
刘氏看崔嫣做出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怎不知她这时心中所想。可便是知道,刘氏也舍不下她。儿女都是债,刘氏只想着还完崔嫣这一场债,此后就了结了这份心思。
但如何能了结?这件事牵扯着国公府、郡王府,还有与崔嫣定亲的李家。
崔嫣若是要进郡王府,就得先与李家退亲,再与郡王定亲,但这怎么能饶得过国公爷与小闵氏?
刘氏头疼的厉害,先让人将崔铭唤来想法子。
崔铭听后也是一惊,心头想着的第一个就是他的前程莫被崔嫣耽误了,而后又难免痴心妄想的想着崔嫣若是进了郡王府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而事到如今,除了把这件事掩了下来,将崔嫣送进郡王府又有什么法子?有个郡王妃的妹妹,总比有个因□之名被族中打死的妹妹好。
只是崔铭这时也没个好法子,刘氏看着她那对儿女,竟拿出了当初谋害亲夫的决绝,咬牙说道:“去与郡王说,若是他不向国公府说亲,我就带着嫣儿告个南安郡王的奸辱民女的罪名,然后撞死在皇宫的朱漆大门上。”
崔铭慌忙说道:“母亲,事不至此啊。”
崔铭只怕刘氏真这般做了,让他往后受郡王迁怒。
崔嫣要吓得一愣,说道:“母亲这是何必,不如先给祖父说,祖父只我一个嫡出的孙女,必会帮着我们与郡王府说得。且若以这事威胁郡王,往后女儿进了郡王,又如何自处?”
“你四叔还没娶亲呢,要嫡出的孙女儿还不有的是,更何况你当你祖父当真拿个孙女儿当回事?”刘氏咬牙说道:“怕是你祖父知道后,第一个想得就是要了你的命,然后对外只说你得了急病死了。这个法子最轻省,还不会得了郡王府与李府。你当不去做这事?你在郡王府就可体面了?”
崔嫣这时才隐约觉得其中的厉害,吓得瘫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只是崔铭看着崔嫣,因放在刘氏说得告御状的法子太过吓人,这时不由得觉得若是崔嫣就此死了,当真是省力的多了。且他若是为郡王除去了这处隐患,郡王许会提拔上他一些。
但一转念,崔铭又想起了这么些年与崔嫣的兄妹之情,又将方才狠下的心动摇了几分。
刘氏看了眼崔铭脸上的纠结表情,心中叹了一口气,越发的念起她那大儿子崔锦,若是崔锦在,她怎会连个依靠都没有。
过了许久,刘氏只觉得万念俱灰,筋疲力尽的倒在榻上,对着崔铭说:“快去办去,明儿早上得不到郡王府的回信儿,我就带着嫣儿去皇宫。甭想什么其他的,我们这大房,若是一个人失了体面,旁的人也别想从中拿得好处。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做了不孝子?”
说完,刘氏勒令崔铭去了郡王府后,就合了眼睛,不再理哭得泣不成声的崔嫣。因着崔嫣隐约的哭声,刘氏心里竟隐隐期盼着郡王府不应下,那她就可以寻个说法去死了,一时竟想假戏真做了。如今她儿子无能,女儿不洁,还不如撞死了呢。
在第二天,天未亮,刘氏就起来梳洗,换了一套体面衣服。因刘氏的许多东西都用来填补账面亏空,这时也只几件衣服还算体面的。这时换得是刘氏最喜欢的一套。
待梳洗好,刘氏等不来崔铭,就借着刘家有事的借口,要带着崔嫣出门。
崔嫣哑着嗓子哭道:“母亲,母亲,你这般做,还和告诉祖父有什么不同?还连累了整个府上,母亲你不要一时想差了,害了哥哥们啊。我虽有错,但不至于死啊。母亲,我不想死。不若母亲将我送出去躲一阵,等我把孩子生了下来……”
崔嫣一边喊着,一边埋怨着郡王府怎还不派人来,怨恨着她母亲当真心狠。心道,难不成母亲偷取府中银两运到娘家,就不丢人?自己只犯了一次过错,为何就要被逼着去死?且还不到那般地步,怎么看都是自己母亲想去死,而拉上自己。因崔嫣心中觉得去求了她祖父,就是当姑子,或死在家中。总比撞死在皇宫城门好,无论如何都是不肯去的。
刘氏这时气极羞极,虽昨个儿她合了一晚上的眼睛,但却丁点儿没睡,只想着她这辈子遇到的恼人事。这时她一辈子的恼恨之事全压在胸口,脑子里“嗡嗡”作响。让她巴不得轰轰烈烈的死上一回,一解这半生的憋闷,不用在夫君、父亲、兄弟、儿女跟前辗转为难,无须再受人威胁,担心她的罪责何时败露。于是这刘氏也钻了牛角尖儿,大有一心求死的架势,伸手扯着崔嫣就往外走。
只才踏出房门,那头庆国公就派人来请刘氏与崔嫣。
刘氏看来人是庆国公身边的老奴,且又在这个当口,就知不好。
刘氏只最后怜爱的看了崔嫣一眼,随着老奴去了庆国公的书房。
去到书房就看庆国公坐在中间,小闵氏坐在一旁,两人都冷着脸。
未待刘氏说话,小闵氏先喝道:“刘氏你教养的好女儿。”
崔嫣是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刘氏则是缓缓跪下,垂着头,一声不吭。
待小闵氏还要说话,却说是郡王府的老王妃来了。
一众人连忙又开始张罗着迎接老王妃,崔嫣边哭边笑,自觉得她这遭是得救了。
等见到老王妃事,崔嫣连忙笑着膝行过去,可老王妃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别过脸去。
崔嫣一愣,只看着老王妃对她不理不睬的在她面前走过去。
老王妃与庆国公、小闵氏谈了许久。
等老王妃离府时,小闵氏只能咬牙切齿的将早为崔嫣备下的白绫撤走。
正文 26步步错
程瑜睡醒之后就听到了崔嫣又被关起来的消息,随即也从喜嬷嬷那里知道了崔嫣被府里如何处置的事。这一世喜嬷嬷是较为好收买的,大约是刘氏没银子了,她这样的刘氏心腹,也无法即刻投靠了小闵氏。为了她那好赌的儿子,喜嬷嬷又不得不慌不择路的寻个好财神,程瑜无论身份财力对于喜嬷嬷都是适合的,既不会让喜嬷嬷做太过为难的事,还有银子让喜嬷嬷活的宽松些。而程瑜这回则是寻了较便宜的传话筒子,早知便宜了这么许多,上世就该把喜嬷嬷的退路都打散了,这样才更容易收买。
因为有喜嬷嬷在,程瑜在刘氏知道崔嫣有孕后,就即刻知道了这个消息。
虽这是崔府里的大事,但程瑜知道这国公府对崔嫣或杀或关,或成她所愿,将她嫁入郡王府。怎么做都不会祸及这国公府的声誉的,她的儿子也不会因着崔嫣的事而受牵连。
所以程瑜只依旧睡她的觉,睡到天亮才起来。既无心去同情崔嫣将要承受的后果,又无心去对崔嫣幸灾乐祸。
程瑜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上一世崔家中也是有没害过她的人,可她仍为解心中恨意,将那一府人送了归途。这一世更是如此,基本上若有人待她好,她就待人好。旁得无用的人,她是不会耗尽心神去怜悯同情,更何况还是崔嫣?
在这个崔府,怕是也只有余氏与崔通,白白得了程瑜的好处,程瑜半点儿没想到索要回报的。
余氏是因为上世死的太过惨烈,让程瑜看着她就心酸不安,就忍不住为余氏多着想一些,让程瑜自己心安。而崔通那是她的儿子,有什么可算计的呢?
在程瑜这处是没把崔嫣之事当作一回事的,而崔铭是将这事当做极要紧的,那大半夜的听了这事,自被刘氏叫去时,第一个嘱咐的就是要将这事瞒了程瑜。
崔铭也不知他为何这般提防着程瑜,但崔铭就是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这里的丑事,瞒得程瑜越多越好。
而待崔铭费劲唇舌与郡王府说好崔嫣之事后,回得也是徐惠娘那里。因他疲惫的很,心里又因着这遭怕是得罪了郡王府了,心里万分忐忑。忍不住就将这事说给徐惠娘,徐惠娘虽样貌好,父亲也有功名,但毕竟出身寒门,与崔嫣这样公侯家的女儿是比不得的。而崔嫣虽对徐惠娘并没有不好的地方,但这时徐惠娘听了崔嫣之时。徐惠娘也忍不住在柔声安慰崔铭之余,暗暗因着崔嫣做下这样的事,心中生了些欢喜。
之后,又因着崔嫣这般的残破之人,最后也能嫁进了郡王府做了郡王妃。而她与崔嫣处境相似,最后的结果竟大不相同,徐惠娘就此又对崔嫣生出了嫉恨。
崔嫣的身份是多少人想得也得不到的,却被崔嫣自己随意糟蹋了,这也着实可恨。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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