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桃花眸子里似乎隐约写着几分非比寻常，楚念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盏之际，又恢复了一派吊儿郎当的模样。
    “有话快说吧，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要求我，不然不会这一路都沉默着不说话。”
    楚念怔了怔神儿，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企图被桃谨言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档口只好苦笑了一声，才道：“是有关幻术的事儿，我之前犯头痛症的时候你给我用的那药，是桃家的药？”
    这话音落下，便见桃谨言皱着眉头思索，“那药……的确是桃家宝库里头的，据说是能解百毒，我一直以为你是中了毒，你的意思是，你之前所患的头痛症，是幻术？”
    楚念缓缓点了点头，见状，桃谨言颇有兴趣似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这可就有趣了，我说我家长老为何不将那药拿出来给我用……”他抬眸，望见楚念略带疑惑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我有手下出任务的时候中了毒，所以我想借那药来用，我家长老却不给了。”
    闻言，楚念默叹了一口气，“情况就是这样，那我们想要借那药丸出来，是否不可？”
    桃谨言面色严肃，似乎是在思虑些什么，好半晌，他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也并非不可，老顽固之前说过，那东西是我桃家的宝贝，若想取出来，要通过桃家各大长老的决议，上次是因为你们之前给过桃家帮助，所以长老们才会慷慨解囊，可这次……”
    楚念也明白，只是一次相助不足以叫桃家举家都奉献给他们，桃谨言如今能帮她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友人情谊，倘若在这个基础之上再有所求，那就是有些过分了。
    便见楚念轻轻叹了一口气，桃谨言那双桃花眸子里忽而闪烁着几分微亮，“我不是说了，也不是全无可能，你叹的什么气。”
    楚念抬眸，怒瞪了桃谨言一眼，“你不能有话一起说？”
    那方笑嘻嘻的将空酒盏满上，又送到楚念面前，“咱们好久没有酩酊大醉一场了，你且先喝了这一杯，咱们慢慢说。”
    ……
    直至凌晨时分，酒坛中的酒终于空了，店小二上楼的时候，楚念与桃谨言已然面色微醺，桃谨言摇头晃脑的抬眸看向对面似是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的楚念，“念儿，你知不知道，我……”
    “嗯？”对面同样微醺的人儿微微抬起眸子看他，“你想说什么。”
    她水眸迷离，双颊微红，一双红润的唇上还沾着几分温润的酒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醉了的关系，从那双红唇之中传出来的声音格外引人遐思，桃谨言不由得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憨笑着道：“没什么，我醉了。”
    “我知道。”楚念浅笑了一声，目光落到那店小二瑟缩着收碟子的手上，这档口，正注视着楚念的桃谨言不由得抬眸看向店小二，店小二顿时身上一抖，端着空碟子和酒坛转身逃似的离开了厢房。
    便见那方楚念浅笑着继续道：“你干嘛还吓唬人。”
    桃谨言憨笑着转眸，双手撑着自己不住下垂的头，一双桃花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喝醉的模样，真可爱。”
    楚念将酒盏里头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你没见过吗？我以为我们已经如此宿醉不止一次了。”
    “没有，”桃谨言依旧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张俊脸上挂着痴痴的笑意，他迷离的桃花眼专注的端详着眼前人，好似从未见过一般，“你从未在我面前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模样，今日我算是第一次见，想来你终于彻底信任我，甚感欢心。”
    那方人儿忽而挑起一双柳眉，“我不信任你？”
    桃谨言摇了摇头没说话，片刻后，他才一边舔着薄唇一边开口道：“你说，倘若先遇到你的，不是明修，而是我，你会如何？”
    这话音落下，仿佛有零星砸碎的记忆从眼前一闪而过，楚念忽而想起在那时暗凛给她的幻境之中看到的小人儿，她浅垂下眸子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才转而看向对面坐着的桃谨言，一双水眸之中似乎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你希望我对你如何？”
    “当然是希望……”桃谨言住了口，他面色似乎有些颓败的靠在椅子上，“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气氛似乎陷入了尴尬，此刻两个醉酒的人酒意正渐渐散去，冷不防敞开的窗子吹入一阵凉风，阵阵湿气散布在空气之中，楚念与桃谨言齐齐侧眸，外头阴郁着的天，透过屋子里映照在外的烛火，仿若能望见外头洒下来的毛毛细雨。
    “又下雨了啊。”楚念皱皱柳眉，一入了秋天，京城总是多雨，又潮湿又冰凉，炭盆烧起来都带着一股莫名呛人的味道。
    桃谨言轻轻点了点头，“走吧，我送你回去，若是叫明修发现我将你留至深夜，只怕又要发飙了，待过几日，若我回桃家，提前告诉你一声，届时你也与明修说一声，叫他安心。”
    闻言，楚念微微侧眸，望见桃谨言似乎压抑着什么的平静的侧脸，她心头竟升起几分心疼，却只是红唇抿了抿，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神情认真的看向身后跟着的桃谨言，“若你有什么需要，我也绝对会鼎力相助的。”
    话语掷地有声，桃谨言忽而神色一怔，他显得有些惊慌，一双桃花儿眸子里尽是闪躲，片刻后，不由得半垂眸苦笑了一声，才道：“嗯，若我有什么事，定然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楚念恍觉心下一痛，假装看不清他眸中的闪烁，微微提起裙角朝着楼下走，被注视着的后背一阵僵直。
    他要的，恐怕她给不了了。
    一路二人相对无言，桃谨言将楚念送入楚家大门的时候，楚念才回眸，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抿抿红唇，转身入了那扇黑夜朦胧之下孤零零的大门之中，留桃谨言一人静立在门口，目光微闪望着那身影走入楚家的大门，原本因为喝酒而微醺的俊脸却愈发苍白。
    再回到胡桃酒馆的时候，店小二正将门关严，望见面无表情的桃谨言，他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张口，“掌柜的，大小姐在屋子里等了你半夜，如今趴在屋子里睡着了。”
    桃谨言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面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点了点头算作应答，转身朝着后院儿走去，到了后院儿，正中央那间屋子里的烛火攒动着，似乎有一道身影正和衣趴在窗边的书桌前，他皱了皱眉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次日是太后提议的宫宴，说是要庆祝太子明修访问西楚归来，没人能相信太后会有这般好心，可良妃她们那边也着实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明修自从归来便差人排查了整个皇宫，也并未发现暗凛的踪迹，暗凛就像是凭空蒸发了，可太后却也着实不慌不忙，仿若暗凛从未存在过似的。
    梅香给楚念精心打扮了一番，掏出了从唐菀苑新出的一款红色长裙，被楚念义正言辞的拒绝，便依旧是那一袭白色素雅的高襟长裙，粉黛微施，头上是明修亲手所做的木簪，发髻盘起一半，余下的墨色长发温婉的宣泄在身后，瞧着颇有几分端庄素雅，眉眼依旧淡漠好似天外谪仙。
    出门时梅香依旧满脸遗憾的打量着自家娘子一袭素白长裙，“娘子，那身红色的多好看，殿下定然是会眼前一亮的。”
    楚念哭笑不得，“我入宫又不是只见殿下。”
    梅香嘟了嘟嘴，这时，暗三已然从马车上下来，他红着脸看了一眼梅香，方才转眸看向楚念，“娘子，该走了，宫宴就要开始了。”
    闻言，楚念点了点头，转眸看向依旧撇着嘴的梅香，“大小姐，该上车了，借你的暗三哥哥用来驾马，待会儿入了宫，把他还你，我禀了殿下叫你们去皇宫里好好游玩一番可好？”
    此言一出，梅香顿时眼前一亮，之前入宫每次都是匆匆，她一直想去御花园里瞧瞧，如今楚念倒是给了她这个机会，更是与……梅香红着脸瞧了一眼暗三，暗三则是将头转向别处，楚念瞧见这副情景，只是浅笑了一声，便拉着梅香上了马车。
    凌晨下过那场小雨，如今空气倒也清新，楚念偶尔掀开车帘瞧瞧窗外的风景，马车行驶过街区，直奔皇宫而去，一路无话。
    待楚念下了马车，迎过来的是明月和明巧，今日两人盛装打扮，倒也漂亮，如今令妃回来，明巧不必装疯卖傻，如今正常人的打扮，原本就漂亮的小脸儿越发动人。
    只是那跳脱的性子，似乎戒不掉了。
    望见楚念从马车上下来，明巧一面迎上来一面看向楚念的身后，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眨巴着，“就你和梅香两人吗？”
    楚念微微挑了挑眉头，暗三正牵着马车交到迎上来的小太监手里，她微微回眸，又转回头看向明巧，眸中染上几分调侃似的笑意，“还有暗三，公主要等的人可没跟来，平白叫公主迎在门口，叫公主失望了。”
    明巧有些遗憾的半垂下头，半晌，才在楚念与明月嗤嗤的笑声中反应过来，羞恼的抬头，“好啊，楚念，你又戏弄我！”
    闻言，楚念做无辜状，“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公主可莫要打我才是。”
    明月帮腔，“就是，也不知道你等的人是谁，咱们难道不是来迎接楚念的？”
    “好啊！皇姐，你居然也……”
    “好了，别闹了，”楚念凝神，面色严肃的看着二位公主，“太后那儿昨晚可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