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您再忧虑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凯文看着从昨天就离校，杵在这小小研究室已经一天一夜的唐尧，苦口婆心地劝导“与其在这里空耗时间，您不如安下心回学校等消息！”
    “…母亲大人向来坚韧机敏，您的担心最能落到实处的办法，就是养好精神，等总统大人彻查一遍后的通知，相信总统大人吧！首席。”
    唐尧目光空落落地放在远方，凯文这些金玉良言也不知被听进了多少。
    顺着他的视线，只见窗外乌云密布，打从心底就叫人不愉，更不提还在是这个节骨眼儿上。
    真的…烦得不行！
    唐尧虽然目前还很少涉及政治领域，但简单的心理分析推理，他还是会的。
    走在悬崖边上的人，是不会给任何人留活路的。
    舔舔干涩发痒的唇，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轻松，“…我担心的不止是宫泠。”
    明明在她离开之前，他们还争吵了一番，她把哪些隐藏极深的棱角都一次释放了出来，两厢相较的反差，让他措手不及。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在学校里被人反复践踏的内心，他其实已经忍不住萌生出了一种想法。
    或者，该叫疑问。
    ——他真的这么喜欢宫泠吗？
    他喜欢她什么？
    是那颗平和的内心，还是那付天然无添加的好相貌，还是因为她由自己创造，更或者，只是他的臆想。
    真的是喜欢吗？可喜欢为什么会在发现她不是理想中的样子后，就产生了动摇？为什么会一直想改造她，而不是让她保持原有的样子？
    可要说不喜欢，为什么独独在她面前，就会自卑和自大同时发酵？见不得她忧虑，也看不得她坚强。
    是喜欢吗？就像纸张源自森林，落叶回归大地，追根溯源，这真的是来自心灵的喜欢吗？
    这两天，其实他偶尔也会想想别的事，担心担心别人。
    因此…这些日夜不休的担心，也许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甚至更有可能。
    ——只是潜藏在最深处的他，在冷静地哀悼自己快要逝去的第一个美好。
    而现在，则是在等哪个最坏消息的出现罢了。
    如同被拉满的弓，再加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首席！有消息了！我们的检测系统网上，忽然搜索到一个信号。”
    站在窗边的人，先是浑身紧绷后又放松，悄无声息地舒了一口气，他忽然迈开脚步，直直就往外走。
    而被扔在后面的凯文，则眼疾手快地抄起衣架上的衣服，慌慌忙忙地想要跟上。
    “…首席，您慢点！您想去哪儿？需不需要备车？”
    前面的人恍若未闻，更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头也没回，“…去见总统。”
    ………
    红色，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寄托了特殊情感的一种颜色。
    热闹，华丽，张扬，放肆，喜庆，温暖…无论好坏的词汇，都可以往它身上放一放。可以说中国人大多数打从心底里，就喜欢这个颜色。
    就如同现在的宫泠，哪怕她已经清楚眼前这大片大片的“红珊瑚”，其实暗藏杀机，更甚至一细想到它的“原身”，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但人就是那么奇怪！
    明知危险，却也喜欢忠诚地赞叹美丽。
    “母亲大人…”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宫泠还有些迷离，没有听出来人的身份，只得回眸一望。
    习惯性地扬起笑容，红唇轻启“林熠！”
    “……”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呢？”
    林熠心思不在这儿，只低沉地应了一声。
    一边的宫泠还在笑意妍妍地说些什么，而他的思绪却早已经飘到远处天边。
    从这里去到了几年之前，记忆里那日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只是作为一个新生要到首都军事学院报道。
    军事学院很大，大到让方向感迷离的他把自己弄丢了，大到让不善言辞的他，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徘徊到了南操场附近。
    天很蓝，绿叶随风摇动。
    然后他就遇见了以为是“不良少年”的宫曜。
    当时的宫曜言笑晏晏，斜立在墙头，不仅没有对被“凶器”砸到的自己表示歉意，反而似是而非地开始嘲笑他的迷之方向感。
    “…我们学校招生处今年是怎么搞的？快54世纪了，居然还有路痴这种东西的存在！”
    “……”
    “走吧~今天我就大发慈悲，送你这个迟钝的新生去开个新生会，算是对你的补偿。不过嘛，检讨你还是要写的。”
    “……”
    “喏~帮我把书拿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半段距离，期间一直是宫曜在喋喋不休“教训”。
    终于在快要目的地了，宫曜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皱眉挑剔道“你这个人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一句？是木头变的吗？”
    他摇摇头，心脏却不由一颤。
    以至于直到后来发现对方是学生会首席，再到慢慢熟识、追逐、相爱、到现在渐渐要发展成陌路。
    他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当时的心情。
    ——地动天摇。
    “你一个人在傻笑什么？”
    眼前蓦然放大的美人脸，把他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保持着微笑的宫泠，他真的不得不把自己少有的崇拜，都尽数献给人类基因。
    这才是真的不朽与伟大。
    哪怕已经过了三千年，中间不知隔了多少代，在千万般无情岁月的来回冲击下，也只有他们宫家人，才能把这礼貌笑，修炼得那么迷人。
    当然，杀伤力仅限于他。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可开心的？”
    目眺远方，在看不见尽头的“花海”里，在前途未卜不知能活多久的压力下，他也不想再忍了。
    尽管这里不是首都军事学院，没有灿烂的阳光，也没有随风飞舞的绿叶，甚至，面前的人也不过是对方3000年前的祖宗。
    但他就是想说出来。
    “我在回忆以前第一次见到宫曜的时候。”
    宫曜？
    宫泠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静静在一旁等待他说。
    “…他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军事天才，一入学就成了当仁不让的首席！我一直都是以他为目标在奋斗。”
    “抱歉，等等！军事天才？他不是…政务院的吗？”
    “……”
    “林熠？”
    “算了…这些细节还是以后由他自己向您说明吧。”
    被这么一打岔，他突然又没了想要倾诉的欲望，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宫泠叹息一声，没再说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或是在犹豫什么。
    “……”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如果我们回不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熠身体微不可见的一颤，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