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飘至,蔽去明月一隅,屋中烛光微动,却又在刹那间被一阵莫名的凛风捻去光亮。紧接着,角落的几盏灯也随之熄灭,纸上映出的兰君不再,只剩下一缕又一缕的灰烟漂浮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姜之诚瞬间慌了,他一把抓起银票塞进衣中,下一刻便从耳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姜之诚。”
察觉到脖子前抵上了什么冰凉的物件,姜之诚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咽了咽口水,讨好似地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大人,这都是正当买卖,小的可没做什么坏事啊。”
脖子上的东西又靠得近了些,仿佛随时都能割开那层薄薄的皮肉。他身后的声音愈发清晰,却也显得愈加无情冷淡,“你卖什么东西皆与我无关。”
“那既然您都这么说了,不如先把我脖子上的东西放下来?”
高泞不予理会,他继续道:“呵,你爹姜澈可是干了不少好事。”
“……那老东西早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您若是要寻仇,”姜之诚猛然抬起腿踢翻面前的书案,身子借着这股力道向后倾去,趁着高泞还未反应过来,他巧妙地从那个不知何时会丧命的狭小空间中挣出,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
刀剑相向,姜之诚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男人,轻佻地勾了勾嘴角:“还是去地下寻罢——”
屋内依旧无火光之色,二人皆未给对方留出闲暇,先出手的是姜之诚,那柄短刃直直地向高泞刺去,目的明确,冲着的是那条被黑衣紧紧包裹的喉颈。
高泞轻身向旁退去几步,姜之诚扑了个空,双目已开始慢慢习惯眼前的漆黑,渐渐能看到些物件的形状,但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之徒却似是被揉碎后融进夜色一般无影无形。好在四下只有他们二人,屋中亦无火星噼噼啪啪的吵闹声,姜之诚闻见身后有轻盈脚步声,他迅速伸长手臂送出短刀,却又只刺进茫茫空气中。
“你是谁?”姜之诚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有些恼火。
得不到任何回答。
骤然间脚步声如暴雨般密集落下,姜之诚紧紧握着手中的利刃,脑袋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哪知那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就是转昏了头也分辨不出那人究竟会从何处出手。姜之诚更是慌乱不已,京城中的能人武士多半都得来他这取货,自姜澈死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会忽然有人盯上他了?
未等他多想,一道寒光直逼双目,他本能地抬手去拦,竟也用那相比之下袖珍般的短刀挡住了对方的长剑。姜之诚咬紧的牙关不敢松懈,对方施力贴身而近,他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模样——
面具只遮住了那人的半张脸,那刻形粗糙,却似厉鬼、似阎罗,而那孔洞中露出的双眸更是透着比手中刀剑更冷漠、更凶戾的寒光。
分明是人,却更像那只占据了半张脸的十殿阎罗。
“你究竟是谁?”僵持间,姜之诚又问了一次。
依旧是没有回应。
姜之诚仅存的耐心被消耗殆尽,他借着短刀使力向前推,也不知怎的竟轻易在瞬间与那人拉开距离。此时一股无名之风冲破木门,只见那人立在风中犹如鬼神之主岿然不动,姜之诚低吼一声冲上前去,高泞也不再闪躲,二人的刀剑无数次碰撞交锋,从屋内飞到屋外的空地,卷起满地的花草落叶。姜之诚的速度很快,彼时更是有了光照的加持,他手中虽只持着一柄短刃,却也毫无畏惧地向前挥去。
他原以为是自己占了上风,直至那满地的花叶被搅得一团乱,姜之诚才发觉对方竟未移动过分毫,且每每都能在最合适的时机接下自己的快刀。
……就好像只是在戏耍他一般。
“曾听闻姜公子手中的快刀令人避之不及,原来也不过如此。”戴着面具的人笑得轻蔑,他游刃有余地转了个身子,满地花叶不动,轻盈得让人无法察觉危险。
高泞将剑轻抛于空中,落下时已变为反手持刃,握住剑柄的刹那他快步向前,姜之诚来不及后退,只能用自身最快的速度拿刀去拦,霎时间只听“当啷”一声,那柄短刀被削得几乎看不见刀刃,而姜之诚也被人再一次抵住了喉咙。
姜之诚道:“你想做什么?要我的命?还是要后方仓库中的浮桂引?”
高泞扬着下巴,剑锋一动不动地指向姜之诚,他缓缓开口道:“姜澈干过的勾当,是要我一桩一桩数给你听么?”
“哈,那老东西干过的事可不少。你是哪个女人派来的杀手?还是浮桂引吃多了跑来我这发病?我说了,那老东西干过的事与我无关,你不该寻仇寻到我身上。”姜之诚说得头头是道,“我是无辜的。”
“无辜?堂堂宗正府官员私自流通禁药也配谈无辜?更何况……”高泞轻笑一声,“姜公子莫非是忘了八年前高府是怎么没的?”
姜之诚浑身僵硬,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是高府的人?不可能…当年全烧死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高府灭门后一路平步青云,直升宗正府高位,姜老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高泞嘴角微动,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严肃,“攀附权贵枉害良臣,烧尽府内上下几十人,究竟是何谈无辜?!”
说着,剑锋又往前送了些许。
姜之诚慌了,趁着喉咙还未被划开,他近乎失控地反驳道:“那又与我何干?姜澈做的好事!凭什么要我来替他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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