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珏的脚步声从净室方向逐渐传过来。
沈初姒也随之阖上眼睛,装作自己刚刚已经睡下。
谢容珏从净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沈初姒已经躺下,只当她是倦了,抬步走到小几上旁准备倒一杯凉水,垂眼看着沈初姒的时候,却突然挑了挑眉毛。
茶壶之中的凉水之前早就已经被他喝尽,他此时随意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茶壶。
随后抬步坐到了沈初姒的床榻边。
不远处的暖灯被他挡住,沈初姒刚刚听到动静就知晓是谢容珏走了过来,方才想到的那点儿事情重又涌上脑海。
生平第一次,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过目不忘。
至少这个时候,她原本也不应当想起宋怀慕说过的话。
但是此时谢容珏就坐在床榻边,她的脑中偏偏又在周而复始地想起,完全不受控制。
实在是不应当。
他身上是极其好闻的皂角味,带着沐浴后的淡淡水汽。
谢容珏慢条斯理地撑着手坐在床榻边,手指绕着她的发尾,就只是挑眉看着此时侧身躺着的沈初姒,半晌都并未言语。
沈初姒不知道他是不是当真看出来了自己在装睡,手指在被中轻轻缩了一下,只觉得此刻实在是度日如年。
刚刚只是因为一时不知道到底应当如何面对他,就起了装睡的心思,谁知晓谢容珏此时就坐在床榻边,久久都未曾离开,现在她却又是骑虎难下。
虽然此时阖着眼睛,但是沈初姒总觉得,谢容珏此时看过来的视线,好像带着一点儿戏谑。
许久以后,沈初姒才听到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殿下当真是狠心,”他把玩沈初姒的发梢,“先前分明那般撩拨我,让我彻夜难眠,可是现在殿下却又好似不受其扰——”
沈初姒听到他说这话,倏然起身,“……我何时撩拨过你了?”
她起身的时候,恰好对上谢容珏此时带着笑意的眼瞳,原本正在低垂着,看到沈初姒起身反驳,忍不住一般地笑了一声。
“殿下不装睡了?”
沈初姒其实猜测到他刚刚是有诈,但是实在是忍不住出言反驳,此时见他识破,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怎么知晓我是在装睡?”
谢容珏的手指绕着她的发尾,抬手轻轻碰了碰沈初姒的耳廓,俯身靠近,“殿下觉得呢?”
因为什么,昭然若揭。
从刚刚开始的时候,她耳廓上沾染的热意就一直都没有消退,所以才被他发现了端倪。
她平日的时候素来谨慎,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缺漏,可能是因为刚刚谢容珏从净室出来的太过突然,所以她才一时不察,才出此下策。
沈初姒抿了抿唇,手在被褥上轻轻抓了一下,然后又看着他,“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我到底何时撩拨过你了?”
分明一直在做强盗的人,是他才对。
现在反而恶人先告状。
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容珏听到她这样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他的手指在沈初姒的唇上蹭了一下,声音低哑:“殿下还不明白吗?”
“即便殿下什么都没有做,对我来说,就已经……算是在撩拨我了。”
黎城天色晦暗,他姿态懒散,恍然又回到了那个骑马过路盛京路的少年郎君时。
只不过那时的他向来无谓,对什么都不上心,现在说起这样的话,却又是手到擒来。
大概是无师自通。
而此时,城中突然有梆子声响起,更夫粗粝的声音在街道上传来——
“三更半夜,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灯火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笑意似刚刚璀璨升起的烟火。
“就比如,我现在该小心的,或许可不是火烛。”
“而是,殿下你。”
补充论据,有理有据。
沈初姒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又觉得他现在的姿态委实不像是未经情-事的模样,想了片刻,“谢容珏,你这样熟稔,是不是从前也与其他女郎说过一样的话?”
谢容珏挑眉,顿了片刻,“殿下问及这些,是吃味了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世子应当不需要我来赘述,”沈初姒顿了顿,“我既然是在你身上下注,自然要问清楚。况且,我只是好奇。”
谢容珏以手抵唇,掩饰了一下唇畔边的笑意,顺着她的话点了一下头。
“嗯,好奇。不过殿下可以放心,在对殿下动心以前……我向来洁身自好。”
“也是在为殿下,守身如玉。”
*
天色熹微,虽然街上已经有人出行,但是生意兴隆的全都是早茶铺子,典当行此时没有什么生意,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旁边的算盘。
算珠声音噼里啪啦地响动在空旷的铺子里,可是此刻的掌柜心情算不上好。
只因为昨日收了一对桃花玉的镯子,之前有个人压在典当行里整整两千两银子,点名就是为了收桃花玉。
他昨日见到有人来典当那对桃花玉的时候,一时激动,转眼就将那三千两银票给出去了,但是之后又觉得心中惴惴,一直到昨日晚间辗转反侧,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愁。
就是因为虽然压在行里两千两银子,但是那收购桃花玉的人,他却不知姓名,也不知道来路,以往在黎城之中,也未曾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多半是外来之人。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并不能联系上那收玉的人。
虽然他觉得,应当没有什么人会将这么多银子扔到水里,但是现在这钱不到自己手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甚至还觉得,桃花玉原本就罕见,这刚刚有人要来收这桃花玉,偏偏有人前来典当,莫不是一伙儿的来诓骗他的,从中赚走这一千两银子?
这么想着,他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个小布包,把昨天收来的桃花玉又拿了出来。
这玉入手温润,质地细腻,入手就像是婴儿肌肤,手感极佳,色泽极为纯正,感觉上就与以往的那些赝品截然不同,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都觉得这怎么都不应当是赝品。
罢了,即便是那收玉的当真是反悔,这对手镯,就算是不能卖出上万两银子,至少七八千也不在话下。
掌柜的只瞧了一眼,然后就将那桃花玉重新放回自己的袖中。
片刻后不久,原本门口却悄无声息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声息极为浅淡,即便是光天化日之下,面上也蒙着口鼻,眼神极为锐利,弯曲的手指上面是厚厚的一层茧。
他抬步走到典当行中,看着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
“先前说好的收购桃花玉,”此人声音有点哑,“现在有眉目了吗?”
掌柜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念叨着这件事,这人就重新又找上门来。
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是的这位爷,之前恰好也是得了些眉目,但是嘛,这好玉难求,爷这急也是急不来的,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有的时候也好讲些缘分。”
这人听出来掌柜的话外之意,抬手将一千两银票叩在掌柜的的柜台前面,“这个,足够快些了吗?”
居然又是一千两!
只是一些眉目,就足够三千两压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出手这般阔绰?
或许是哪位达官显贵为了讨姑娘家欢心,又或者是家中有掌上明珠的,才能只是查眉目,都舍得用整整三千两银票来交换!
掌柜贪欲骤起,原本还想着早些将这玉卖出去,以免夜长梦多,但是现在这样看,这人恐怕是对桃花玉势在必得了。
既然如此,何不待价而沽,说不得日后卖出去的,可不单单只是这么些价钱。
掌柜搓了搓手,仔细验证了柜台上银票的真伪,“这位爷既然这么信小的,那小的自然也是尽力而为,这黎城内没有哪家如咱们家这铺子来路广的,若是旁家,恐怕还当真不宜寻到这桃花玉,但是咱们家,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这客官寻这桃花玉,到底是玉料,还是饰物?爷也该知晓,来这里典当的,都是成物,少有拿玉料来的。”
那人言简意赅地答道:“成物,镯子。”
掌柜心中陡然一惊,这事居然就这么刚刚巧,巧到几乎不像是巧合,简直就是瞌睡时正好送来了枕头。
难不成这镯子,实则是那女郎窃来的,现在此人嘴上说是高价收购,实则是在暗中寻找赃物?
掌柜不敢再问,这单生意至少是不亏,且等这人再着急一些,价格再提上去些,到时候再出手。
他眼珠一转,“镯子好,镯子好啊,玉能养人,这么个稀罕物件,怎么瞧着都是无价之宝,最是珍稀难得,这样的物件,恐怕整个黎城,也就我们当铺有些门路,爷只要略等些时日,咱们包管双手奉上!”
那人嗯了一声,随后却突然一个手刀,在掌柜的咽喉处却停住。
手指距离掌柜的咽喉,只有半寸之遥。
掌柜面色大变,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颤颤巍巍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颤抖着声音道:“爷……这是何意?”
“自然是警告。”那人手指略抬,“钱,你收了,就不要和我玩花样,一旦有了桃花玉的下落,就即刻告知,不要想着藏私,若是被我发现——”
他手指碰上了掌柜的咽喉,只需一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掌柜的喉结艰难的蠕动了一下,衰老的脸上全都是恐惧。
“拿钱办事,尽力而为,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爷大可以放心。”
手指从咽喉撤离,掌柜才长舒一口气。
那人见掌柜这般岁数,又是这样贪生怕死的模样,略微皱了皱眉,转身从典当行离开。
很快就没入了人流之中。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谢狗一个人两次三番地去净室究竟在干什么?
1:喝水
2:钝角
3:打游戏
第60章
窗棂外的薄光照了进来。
沈初姒帮谢容珏身上的伤口换了一次药, 随后就收拾了一下,准备起身下楼。
风流债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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