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展南屏又说:“世子爷这几年到处巡视,没少得罪人,加上皇帝新政,不满意的、断了财路的、未免把气出到世子爷身上。这次就闹大了。”
红叶嘟囔“又不管你的事。”
展南屏低声解释:“世子爷不是铁石人,家里也有夫人和世孙、伯爷伯爷夫人,再说,命是自己的,世子爷家大业大,不是那寒门小户,靠着卖命过日子。世子爷说,这次回来,想个法子换个差事,闲些也不怕,能不出京就不出京了。”
红叶半天没有吭声:想法是好的,能不能实现还不一定。
“那你答应我。”她也压低声音。
展南屏低声答应。
还不知道我让你答应什么呢!红叶脱口而出:“若你说的是真的,那,那自然好上加好,阿弥陀佛;若是,若是没能办成,你就辞了差事,你跟我走,不在府里做事,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我就和你和离!”
这两个决绝的字把展南屏镇住了,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几息之后,展南屏迷惑地看看她,指指自己:“你,你不要我了?”红叶有些后悔,强撑着说“我没说不要,我是说,如果你骗我,你敷衍我,我,我就~带着木哥儿走了!”
展南屏耷拉着脑袋,仿佛一只被主人轮了一巴掌的大狗,看看她,往床里一滚,把被子蒙在头顶不动弹了。红叶不知道怎么办,慌张地扒拉他两下,又推一推,“展南屏,展南屏!”
他依然没动静,红叶一时间想不出办法,赌气抓起他没受伤的胳膊,用力咬了一口。展南屏“嘶”一声,把胳膊往回收,红叶顺势倒在他身上不动了。这下子他没办法了,搂着红叶硕大的肚皮唉声叹气,“好狠的心。”
红叶懊悔地拍一拍他,“你答应我。”
展南屏伸出右手,“那你也答应我,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你离了我,哪找我这么好的男人?”
红叶笑出声,伏在他怀里和他拉钩,“不可骗我。”
“傻瓜,我骗你做什么?”展南屏望着帐顶,轻轻抚摸她的肚皮“让我再去兰州,我都不去了。”
第77章
第二日清早, 赵氏身边的丫鬟早早到长春院来,给苏氏和孔连捷请安:“我们夫人请二爷、二夫人过去。”
孔连捷昨晚歇在苏氏的院子,刚刚起来, 打个哈欠问“什么时辰”, 听小丫鬟答“辰时三刻”, 便随口道“这两口子,也不多睡会, 什么事啊?”
赵氏的丫鬟屈膝:“说是有要紧的事, 在屋里等着二爷二夫人。”
兄长有请,孔连捷断然不会推辞,说一声“跟世子爷和夫人说,我们吃过早饭便到。”
他跟兄长读书习武,三十年风雨无阻, 当下去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去净房由春苗服侍着梳洗、更衣,回到正屋, 热腾腾的粥面点心、小菜已经摆满桌案。
莹儿服侍两人吃过早饭,苏氏打发人“告诉二少爷三小姐, 早上不必过来了”,带着两个大丫鬟翻箱倒柜,挑选要穿的衣裳。
孔连捷逗着奶娘怀里的小儿子, 笑道:“又不是过年, 哪那么麻烦?”
苏氏拎着一件湖蓝色绣花对襟褙子, 嗔道“大哥几个月没回来, 我也很久不和嫂子说话了, 再说, 中午还有爹娘。”
孔连捷信口说:“你不是每天都去陪嫂子吗?”
苏氏拎着衣裳在身上比了比, “嫂子身子骨不好,自从生了六哥儿,就没出过屋,我每日去了也见不着。”
说起来,孔连骁的小儿子还没起名字,孔连捷忽发奇想:“大概是大哥给小六起了名字,我们晓哥儿比六弟大,以后要带着六弟玩,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小儿子说的。
片刻之后,苏氏总算挑好了衣服,杏黄色绣油绿缠枝花对襟褙子,葱白百褶裙,戴了孔连捷送的祖母绿头面中的鬓花和簪子,拿一柄碧油油的竹扇:“可以吗?”
她年轻,适合亮丽的颜色,孔连捷瞄一眼就答“甚好”,苏氏撅起嘴巴“夫君总是这样,什么都说好。”孔连捷笑着捏捏她下巴:“夫人怎么都好看,我说的可是实话。”
苏氏脸如朝霞,满屋子丫鬟吃吃笑。
到了长房,气氛却出乎意料的沉闷压抑,仆妇不敢抬头,丫鬟们站在屋檐下。
赵氏端端正正坐在铺着石榴红绣五福祥云坐垫的太师椅中,虽是夏天,依然穿着杏红长袍马面裙,戴了红宝石首饰,显得有些严肃,身边孔连骁也正襟危坐,一丝笑容也没有。
孔连骁目光一转,本能地意识到“有正经事”,苏氏脚步微滞,向他靠一靠。
“”孔连骁伸手相让,开门见山地说,“二弟弟妹,有点小事,今日当面说一说。”
等两人并肩落座,孔连骁端起青花瓷八仙过海茶盅,笑道“兄弟,今日你我是看客,听着就行了,只一样,莫急。”
两位爷们是看客,自己和赵氏便是主角了,苏氏立刻明白过来,不安地问“大哥,嫂嫂,不知是什么事?”
赵氏不看她一眼,点点头,长房管事的郭妈妈便走到门口,打个手势示意丫鬟仆妇回避,这才回到四人中间屈膝行礼:“给二爷、二夫人请安,老奴斗胆,今天逾越,有一些话想请教二夫人。”
苏氏脸色发白,望向门口,留在门外的孟妈妈立刻进来,也福了福:“妈妈有什么事,问奴婢便是,二夫人身子骨弱,禁不起劳累。”
郭妈妈往日和善,今天却像换了个人,笑道:“几句话的事,累不着二夫人,我们夫人也在呢!奴婢多事,平日听二夫人说,调理的甚是康健,怎么今日就不好了?”
孟妈妈寒了脸,“梅香拜把子,你我都是奴婢,哪有你问夫人话的道理?府里的规矩都不要了?”
不等孔连骁开口,孔连捷就眉头微皱,朝孟妈妈挥挥手,“下去吧,有主子在,轮不到你说话。”又问孔连骁“大哥,用不用借一步说话?”
以他对兄长和嫂子的了解,今天把自己叫来了,摆出面前的阵仗,必定出了大事,既如此,不如大大方方,看看到底怎么解决。
孔连骁说:“不必,你我静观即可。”
苏氏却站了起来,向孔连骁夫妻福了福,向他恳求道“二爷,天气太热,刚才出门的时候,晓哥儿不太舒服,妾身想回去瞧一瞧。”
搬出儿子,孔连骁便迟疑了,对面赵氏下巴抬一抬,“去,把我院子里的孙太医请到二爷二夫人的院子,看着五少爷,若有不妥,立刻过来回了二爷二夫人,去请林医正。二叔,左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耽误不了事,如再不行,只好到公公婆婆面前问话了。”
林医正是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赵氏生了孩子,便回到宫中伺候贵人,由新来的孙太医接手。
这话一出,孔连骁便知,再无转圜余地,一边想“难不成,苏氏犯了错儿?”一边肃容道“嫂嫂请问吧。”苏氏跺跺脚,朝门口急急而行,口中道“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我去找我爹娘评理”,却被门口两位长房丫鬟拦住。
郭妈妈清一清喉咙,把纷乱压下去:“二夫人,奴婢便斗胆了:今年五月初一,世子爷在兰州公干,遇到兵乱,在人群中走散,消息传回城里,这件事,请问二夫人知不知道?”
孔连捷睁大眼睛,当场愣住了,在脑海中略一回忆,就想起“父亲和自己怕苏氏禁不住事,没把兄长的消息告诉苏氏”。
果然,苏氏一反刚才的抗拒,想也不想便答:“外面的事,二爷从不告诉我。”
郭妈妈向前一步,笑道:“这便好了。今年五月初三,二夫人娘家长嫂闵太太到府里做客,给老夫人和我们夫人请了安,就由夫人陪着,回了夫人的院子,没错吧?”
苏氏不看她,眼睛盯着赵氏“我嫂子来看我,有什么不对的?”
“自然是没有的。”郭妈妈笑容可掬,“二夫人娘家的人往日到府里做客,无论是亲家太太还是闵太太,都亲亲热热说话,二夫人高兴了还把二少爷、三小姐叫去,加上五少爷,该吃饭吃饭,该逛花园逛花园,打赏身边的人,这回却不一样:二夫人把身边的人打发了,关门闭户的,和闵太太在房里说了半日的话,闵太太吃过饭才走,没错吧?”
啪地一声,苏氏带着米珠戒指的手掌拍在黄花梨案几,把茶盅逮到了:“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查我院子里的事?谁给你的胆子?你狗仗人势,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一点规矩都没有,来,给我....”
掌嘴两个字没出口,孔连捷便打断她的话,“好好说话,别扯有的没的”又对郭妈妈说,“你接着说。”
苏氏胸膛不住起伏,尖声道“二郎!你就看着她血口喷人!胡说八道!什么都往我身上扣!”孔连捷阴着脸,看看她,又看看郭妈妈。
郭妈妈提高声音,语速很快:“奴婢是不是乱说,请二爷接着听:闵太太走了,二夫人把这位孟妈妈叫到屋里,又是一个人不叫,说了一会儿话,这位孟妈妈就出了二房,大热的天也不派别人,亲自去司房找二夫人的陪房张木儿,到门房、回事处和老伯爷的院子打听世子爷的消息。门房的张小六,回事处的小李子、老伯爷院子的苏大庆可作证。车轿处的丁强看见,二夫人另一个陪房李大齐和张木儿说了一刻话,具体说的什么,就得李大齐和张木儿自己说了。”
孔连捷霍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妻子,事到临头,苏氏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当你们有什么本事,屈打成招罢了,便到官府也做不得数的!”
郭妈妈得意地一笑,“便是怕二夫人扣屈打成招的帽子,方才奴婢说的六个人,府里的张小□□个,已经写了证词,画了押;二夫人两位陪房,一根手指都没动过,这位孟妈妈好好地跟在二夫人身边。”
苏氏一滞,孔连捷吸一口气,沉声催促:“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郭妈妈又说“接下来几日,二爷歇在书房,二夫人日日招了孟妈妈说话,依然是把身边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五月八日派丫鬟冬湘回二夫人府上送东西,送了些什么,又带回些什么,只能问二夫人和冬湘了。”
苏氏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怎么,我娘快过生辰了,晓哥儿还小,我脱不开身,叫冬湘回府商量给我娘过寿,这都不行吗?”
郭妈妈笑道:“自然是行的。五月十一日一早,二夫人到我们夫人屋里,我们夫人问二夫人,要不要添些早饭,二夫人说不用了。因天气太热,我们夫人心疼二夫人,又惦记五少爷太小,便请二夫人回去,二夫人不肯,说,是二爷发的话,让二夫人陪着我们夫人。”
听到提及自己,孔连捷面容黑得像锅底,苏氏不安地缩一缩身体。
“我们夫人便说,若二爷责怪二夫人,便叫二爷找我们夫人说话,又叫老奴和这位孟妈妈,把二夫人送回二夫人的院子。二夫人一下子急眼,说,不光二爷,是老伯爷老夫人发的话,说世子爷已经出了事,叫二夫人务必陪着我们夫人,万万不能让我们夫人再出事。”郭妈妈想起当时的情形便气呼呼地,嘶哑着嗓子“当时不光夫人和二夫人,奴婢、孟妈妈和我们屋里的翠屏翠蓝都在,奴婢一字不添,一字不减,请问二夫人,奴婢这话说的对不对?”
赵氏咬着牙、孔连骁目光含怒,孔连捷仿佛不认识妻子似的,三人目光齐齐集中在苏氏身上。平时的娇俏讨喜不翼而飞,惊惶和恐惧一闪而过,苏氏反而镇定下来,用一方鹅黄色帕子按按眼睛。
“二爷屋里有三个姨娘,总是惹我生气,等我怀了晓哥儿,把我屋里的春苗莹儿给了二爷。本以为,能把二爷留在我房里,可,二爷收了李姨娘屋里的柳黄。”她吸吸鼻子,连妾身也不说了,直接称呼“我”来:“我嫂子过来那日,我确是把人打发了,和嫂子说了半日的话,嫂子教我,先把春苗和莹儿抬了姨娘,这样一来,就算二爷抬举了柳黄,也有春苗和莹儿挡着。”
孔连捷不自在地动动身子,屋里的事,他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你说这做什么!”
苏氏满脸委屈:“嫂子见我难过,怕我伤了身体,就岔开话题,说起大伯的事,说京里已经传遍,问我是真是假。我,我没见过世面,又不敢问二爷,等嫂子走了,就派了孟妈妈去打听,又不敢问别人,只敢问我的陪房。”
门外孟妈妈被两个健妇押着,听到这里高声喊“我们才进府几日,向来不曾管事,谁也不认识,这难道也是错儿?”
孔连捷难免迟疑。
苏氏又说:“我知道了,心里怕得很,怕犯了公公和二爷的忌讳,又怕大伯出了事,府里受波及。二爷那几日歇在书房,我怕二爷知道我打探大伯的事,惹二爷和公公婆婆不喜,更不敢说了。”
“我心里想,大伯远在兰州,我身在内宅,什么忙也帮不上,能做的只有陪着嫂嫂。我再一想,公公婆婆和二爷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二爷才再三叮嘱我陪着嫂嫂,把大伯的事瞒住不说。”
“这般过了几日,五月十一日那天,嫂嫂打发我回屋,我心里一急,不知怎么,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苏氏泪光涟涟地望着孔连捷,“二爷记不记得,前两日我还说,害嫂子受了惊,想向嫂子赔罪。”
这件事是有的,孔连捷不由沉默。
苏氏转而望向孔连骁,委屈地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嫂嫂今日如此,是疑我起了黑心,可,可大伯和二爷都在,就算退一万步,我,是我对不住嫂嫂,可府里还有昱哥儿,有昭哥儿,我我,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大伯,我见识浅薄,沉不住气,说错了话,可,可我不是故意的,更不是存心气嫂嫂。我,我愿意向嫂嫂赔罪,向大伯赔罪,我愿意请我爹娘兄嫂,到府里负荆请罪。请大伯和嫂嫂原谅我这一回吧!”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哇,今天还有榜单,真是惊喜,感谢读者盆友!
求两个新文预收,《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状元夫人的和离之路》文案都在预收,就不放在这里了,鞠躬感谢感谢在2022-07-20 19:18:56~2022-07-21 23:0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_bird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没人愿意相信自己的妻子心肠恶毒、加害嫂嫂, 孔连捷也不例外。
万一....就像苏氏说的,她私下知道了大哥的事,不敢告诉自己, 日思夜想的, 不小心在嫂嫂面前说错了话?
孔连捷满心踌躇, 看一看咬牙切齿的郭妈妈,看一看楚楚可怜的苏氏, 目光落到兄长身上微微一怔:后者面色镇定, 带着隐隐约约的怒意。
“起初我也想,是你不小心的。”赵氏骨子里透出疲惫,声音比平时尖利,像屋檐下悬挂的冰柱。“你比丹姐儿大不了两岁,亲家是官宦之家, 没在京城待过,经不住事,何况, 你说的也是实话。”
孔连捷叫到,“嫂子!”
赵氏给他一个“不必介怀”的笑容, “五月十一日那天,你说了那句话,我心中疑虑, 碍着你在, 我又有身子, 什么都没说。等你吃过晚饭走了, 才派郭妈妈去外院打探。”
郭妈妈又是惭愧, 又是难过, 捂着嘴哭了起来。
“郭妈妈查出世子爷遇险的消息, 心中害怕,不敢来回我,去找娘亲商量,娘亲说,瞒着我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可郭妈妈是我的奶妈,从小把我养大,什么也瞒不过我,反倒令我起了疑心,当场动了胎气。”
孔连骁心疼不已,从案几伸过胳膊握住妻子手掌,赵氏对他嫣然一笑,“待我生了六哥儿,虽说受了罪,心里是高兴的。郭妈妈心里不快,我劝她,你年纪小,口没遮拦的;娘问我如何受了惊,我说,是我担心世子爷;就连丹姐儿问我,我都怕她对你生了芥蒂,没敢告诉她。”
“可这天下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氏收起笑容,温柔美丽的脸庞冷冰冰的,“弟妹,五月十一日傍晚你出了长房,回你自己的院子,为何除了孟妈妈,把其他人打发下去?小丫鬟茉莉去送水,见到你眼圈通红,哭了一场,之后你派了贴身的冬湘到长房来,打听我的事。”
重生之不再做妾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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