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叹气, 应道:“北疆此番人多马壮,骑兵个个精良,且雪地里行军打仗本就是他们的强项, 我们军队中的士兵,有些连雪甚至都未曾见过。”
“再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打仗, 完全是北疆对我军的屠杀, 满军将士不该再白白送死,依我看,我们现在便应该退军, 待军队休整过后重整士气, 再与北疆交战。”
话毕,他侧头看向穆云则, 等着他的答话。
半晌, 穆云则摇头, 剑眉深拧, 沉声道:“绝不可退兵, 青阳城乃中原御北最后一座城池, 此刻若是退了, 于上京无异是唇亡齿寒, 故我们就算悉数殒身于此,也万不可退一步。”
沈乙亦焦急:“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在此处负隅等死吗?”
穆云则垂首默然, 只盯着桌案上的布阵图拧眉出神。
半晌,他猛然心中一惊, 忽拍案而起, 直道:“不好, 我们怕是中计了, 北疆军队殊死搏战,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姒亦惊慌起来,忙问道:“那是如何?”
他不自觉将桌案上的纸图攥紧,星眸微眯起,脸色万分冰凉阴鸷,沉声开口:“他们不顾一切死命而战,或许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上京,是朝廷。”
沈乙和沈姒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凛然惊出一身冷汗,沈姒接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是暗度陈仓之计,可……我们死守于此,他们难不成还能如鸟兽般飞到上京去?”
穆云则心中所想越发明朗,神色亦寒凉更甚,冷然道:“他们自不可能飞去,怕是有人,早已替楚北离开了门。”
沈姒登时骇然,惊问道:“你是说庆安城主与敌勾结,竟开了城门迎敌而入?!”
穆云则颔首:“北疆欲入中原,唯青阳与庆安两座城可过,庆安微后而立,又三面环山,较青阳甚固,守得青阳便守得庆安,亦守得天下,却不料……”
沈乙怒声抢过他的话:“却不料那庆安城主是个卖国求荣的王八蛋,悄悄给贼人开了后门,咱们十数万人于此赌命厮杀,那楚北离竟已上了往京的路!他娘的,老子定要剁了他!”
他怒气冲冲,烧红了眼,沈姒忙倒杯茶递给他,令他平息镇静。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尽快阻拦楚北离,若他真的冲进了上京,以现今京城中的护卫兵力,根本不敌,到那时,恐怕天下真的要易主了。”
沈姒话毕,满目惊忧看着穆云则,欺盼着他的解决之策。
几十里外战争依旧继续,账外一批一批伤兵亦昼夜不停地被送来,天地甚寒,冻雪不融,万物都归于死寂。
半晌,穆云则眸中一闪,心中忽起一念,就道:“我们在此必不能退,但需有一人出去,将兵符安送至上京交到陛下手中,令陛下调遣征集举国之兵,或可一敌。”
战事初起时,皇帝为前线调兵便宜,就将兵符赐至青阳城,经九王夺嫡一事,朝中军队本就不足,经兵符一调,更是几近全数来了青阳城,现下上京只余些平素的守卫军,不过寥寥一万余人,如何抵挡楚北离,唯一之策,便是极力赶在楚北离之前,将兵符送还至皇帝手中,以召天下兵马,拼死与之一战。
沈姒听了思忖后点了点头:“这亦是眼下唯一之策了,不过护送兵符的人选还需细细琢磨,为保军心,我们三人自不可能离开半步,又要寻一可堪托付之人……”
“我去。”
账外突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颜清辞便闪身进内。
她本不是故意在此偷听,只是为禀告伤亡情况而于帐外等候,他们方才的言谈便悉数落进了她耳中。
三人见了她不免有些惊讶,穆云则急起身肃然道:“此行万分凶险,你……”
颜清辞打断他:“青阳城往去上京的近路这军中除了我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且我自幼善马术,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穆云则默然自忖,她着实所言非虚,只是前路定是万分凶险,若真遇了楚北离一行或是在他之后方至上京,都难逃一死,他不免担忧骇然。
颜清辞攀上他的手握住,轻轻道:“我爹自小教导我,颜家的儿女,不论男女老少,大厦将倾之时,纵只余一息,亦要以身护国,如今天下山雨欲来之时,我所能做的也唯有这些了。”
她顿了顿,又上前些,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道:“况且,这辈子嫁过你,我无憾亦无悔了。”
穆云则闭目定了定神,耳边还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将士冲锋伴着火炮刀枪的声音,他暗忖,或许离开这方才能有一线生机。于是,便做了决定。
他将怀中虎符交到颜清辞手上,叮嘱她:“我派齐武同你一道去,你切记,务必行近路,日夜奔行,定要在上京受楚北离掌控前入城,入城后直往李府,将兵符交与李步珏,他自有办法递到陛下手中。”
颜清辞蹙眉颔首,将他所言一一刻在心中。
“事不宜迟,快些走吧。”
穆云则低低道,却侧过脸去不敢去瞧她,他只怕唯这一眼,便会生出万般的不舍与痴恋。
此番一别意味着什么,两人心中都了然,她奋力扬鞭追回上京,他于此殊死抵抗,两处皆是生死难料,或许这便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
颜清辞强忍下眼眶中泛起的酸楚,也不顾帐中还有旁人,踮起脚在他脸侧落下轻轻一吻,虽知来日不可料,她依旧对他言道:“我在上京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着你,请你千万千万……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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