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卫舒烤烤冰凉的小手,“来陪妹妹呀,等妹妹好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刚刚出去他才想起来妹妹前几天才生过病,肯定不能吹风的呀,他懊恼自己怎的只顾着玩!所以他又赶回来了。
崔卫娇笑起来,有一颗牙掉了,显得傻傻的,“兄长真好。”语气很依恋。
“妹妹笑起来傻傻的。”他学着爹爹对娘亲做的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的柔了柔。
“我才不傻。”
两人打打闹闹,一片笑声。
崔洋回来就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围在火炉跟前说着什么。
他眼神变得柔和,弯腰一只手抱起崔卫娇,另一只手捏了捏崔卫舒的脸蛋,“说什么呢?和爹爹也说说看。”
“我们再说等妹妹好了要出去堆雪人,就堆我们一家人!”崔卫舒拉着崔洋的手兴奋得要跳起来似的。
“嗯嗯!”崔卫娇附和。
崔洋眼底笑意渐浓,“好好好,那娇儿要快快养好身体才行啊。”
“我会的!”崔卫娇稚嫩的声音也难掩期待。三个人正欢快的说着计划,面上带着笑容,是对未来的一片向往,仿佛美好就在眼前了。
突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人喊着什么:“崔大哥,快开门啊!”
崔洋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对着两个孩子说:“舒儿带着妹妹先回房间。”
崔卫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带着妹妹回了自己的房间。
崔洋快步出去,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很慌。他打开门,就看见两个背着打猎工具的一男一女面色焦急。
男人先开口:“崔大哥,你快去李大夫那去看看吧,嫂子她,受了重伤!”
崔洋闻见这话猛地失去了周围的声音,来不及思考其它的,脑子里只有孟秋英受伤了这个念头。
他心里的慌乱几乎到达极点,八年前妻子那次失踪的窒息感又重新涌上了心间。
如果不是有人扶着,他就要倒下去了。
他稳了稳身形,推开他们,快步跑向李大夫的医馆,心里不断的向天祈祷。
可是老天爷似乎没听到他的许愿,等他到的时候,孟秋英已经死了,是掉进了陷阱里,被利器刺穿了腹部,他竟是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赶上。
崔洋不敢相信!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说着未来的安排,怎么会下一刻就要天人分离呢?
他颤抖着握住孟秋英的手,口里说出的话是不符合他外表的细声轻语:“秋英,你醒醒好不好,孩子们都等你回去呢。”
“我们还商量着等娇儿养好身体就一家人出去堆雪人呢,舒儿说你最美,要堆一个最好看的你啊。”
“秋英,”
“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们。”
“不能。”
崔洋头埋了下去,眼泪滴在地上,晕开了一片。他紧握着妻子的手,小幅度的摆动着,好像认为动了就是还活着。
周围有些人看不得这样的场景,擦了擦眼泪出去了,有些人忍着悲伤上前劝慰,哀痛绝望盛满了整个房间。
崔洋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接受了孟秋英不在了的事实,这一天他把自己和孟秋英关在屋内,直到傍晚才出来。
门外是两个满脸泪痕沉默的孩子,八岁的他们对死亡已经有了模糊的认识。
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娘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爹爹,娘亲呢?”崔卫舒声音是哭过的沙哑。崔卫娇也是眼睛红红的,满是不敢相信。
崔洋的眼圈再次红了,哭了一天的男子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像是想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
“娘亲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崔洋低沉的声音如受伤的野兽呜咽。
“呜呜,我不要娘亲去很远的地方,我要娘亲!”崔卫舒大哭了起来。
崔卫娇懂得更多一些,“爹爹,娘亲是死了吗?”她哽咽着问她的父亲。
崔阳沉默了片刻,才答了声:“是。”似乎承认这件事是件艰难的事情,手抓的更紧了。
哭声顿时放大了,男人任由两个孩子哭泣,只是轻拍他们的背,给他们力量。
冬日暖阳寒冷与温暖共存,就像希望总是与绝望并肩而来。
崔洋将孟秋英妥善的安葬了,此后他将一个人带着对妻子的思念把两个孩子养大。
崔卫娇比崔卫舒懂事一点。为了让爹爹少操一点心,将兄长哄好,眼睛红红地乖乖跟在崔洋后面。不吵也不闹......
咸水镇
过了这些年,荆府还是一如既往地住着荆忆和竹沥。这短短的八年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过眼云烟,过去了就过去了,毕竟是经历过无数个八年的。
他们的外貌不变,依旧年轻。
冬天,荆忆穿着大红罗裙,裙摆绣着芙蓉祥云,一圈白色绒毛围脖遮住修长白皙的脖颈。
披着同样大红的斗篷,手里抱着个暖手炉,站在梅花树下,盯着那些梅花看了好久。
天又下起了鹅毛白雪,荆忆似毫无所觉。
远处,一道高大纤长的身影缓缓走近,身披墨色斗篷,内着玄色衣袍,露出和荆忆相似的祥云镶边。腰系玉带,手里撑着把伞,伞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竹沥将荆忆纳入伞下,两道身影从背面看是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扫雪的下人们都看呆了。
他们似乎越来越默契了,此时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树上的梅花,或许,还看的是同一朵。
“为何梅花喜欢冬天?”荆忆问他。
“傲雪寒梅,或许不是喜欢,而是不得已练就了御寒的本领呢。”竹沥摘下一枝梅花。
“不得已......是啊,世间真多不得已啊。”声音似叹息。
竹沥帮她拢了拢斗篷,将梅花递到她手中,开口道:“雪下大了,我们进屋吧。”
荆忆抬头看着茫茫白雪,眼底泛着无趣,“嗯。”
两人分开来,一起回。洁白无暇的雪地里单独的一排脚印已经再次被大雪覆盖上了。
只留下新鲜的,交织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的四行脚印。
扫雪人下意识地将他们走过的地方留到最后铲走,像是不忍破坏这样的美好。
作者有话说:
第三个故事,请多指教。
第26章 相依为命
时光荏苒, 转眼又一次寒雪天到来了。这是崔家兄妹的第十六个冬天,也是崔洋的最后冬天。
崔洋病了,多年的劳累让他终于抵挡不住, 卧病在床。崔卫娇端着一盆水打帘进屋。屋内烧着碳火, 微微开窗透气,倒也还温暖。
“爹爹, 我给您擦擦脸。”崔卫娇声音如莺啼, 婉转动听。她卷起袖子打湿帕子, 露出来的手臂有一道伤痕, 仔细看崔卫娇的皮肤也不如小时候那样白皙了。
“今日我和兄长猎到了很多兔子,卖了不少钱呢。”她一边擦拭崔洋的脸, 一边和他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崔洋默默听着, 心中愧疚更甚。他早已知道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害怕自己死后, 两个孩子没有生计,早早地就教给他们打猎的本事。本应该娇养着的女儿, 小小年纪就要风吹日晒, 他怎么能不心疼!
“苦了你们了。”崔洋声音沙哑。
崔卫娇手上动作不停,“不苦,我也想像爹爹娘亲一样厉害。”
说到娘亲,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 崔洋认真道:“你娘亲一定以你们为傲!”崔卫娇将眼泪逼了回去, 笑了笑。
“嗯!”
不一会儿,外面又响起踩雪的咯吱声, 崔卫娇知道, 是兄长回来了。
果不其然, 崔卫舒明朗的少年声音响起:“娇儿, 爹爹的药买来了,我先去熬药。”
崔卫娇放大声音应了一句:“好!”
崔洋总是感觉到很安心,两个孩子长大后也依旧亲近,就算他死了,他们也能有一个伴好好活着。他的眼角滴落一滴泪,带着释然和怀念。
崔洋没能熬过刺骨的冬风,在一个平常的下午,悄然死去。兄妹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总感觉他们的爹爹只是如往常一样睡得比较多而已。
很久,他们两个没有说一句话,坐在崔洋的床边怔怔的看着不知名的某处。
“兄长,爹爹真的……离开了吗?”崔卫娇不忍说出那个字。
她没有直接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儿崔卫舒才从喉咙里闷出一个“嗯”字。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不知何时,一声小小的压抑着的呜咽从崔卫娇那边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崔卫舒起身将妹妹抱进怀里,手拍拍她的背,无法说出一句安慰的话,他在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哭声泄露出来,毕竟,他是做兄长的。
街坊邻居看这两个孩子可怜,帮着他们把崔洋下葬了。两个孩子都很乖,只是每天红肿的眼睛能知道他们内心的悲伤。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快,崔阳已经过了头七了。微弱的烛火将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投射到窗户上,从此他们便只有彼此了。
第二天
天气很好,暖暖的冬日,有着别样的味道。
“走,带你去玩耍。”温斌朝崔卫舒说道。
温斌曾经和崔卫舒崔卫娇同为文华私塾的学子,只不过,最近家庭变故,崔卫舒和崔卫娇退出私塾了。
崔卫舒拢了拢手里的东西,停了下来,“不了,得回去,我妹妹还在家等着我呢。”
“哎呀,你那妹妹又不是不会自理,老是被她拖后腿怎么行?”温斌不以为意道。
谁知,这句话让崔卫舒心里很不舒服,对着他语气硬了点;“不许你这样说我妹妹!”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温斌没想到平日嘻嘻哈哈的人,今天会突然露出凶狠的一面。他连忙道歉:“好好好,我不说她,是我一时嘴快,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我也只是想让你出去放松放松嘛。”
崔卫舒听了他的道歉心里依旧没消气,语气还是很硬,“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去了。”
温斌没有拦着他,他望着崔卫舒的背影,直到消失,他才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不过两个是没爹没娘的杂种罢了。”他眼中恶意越来越盛。
温斌认为他从小就生活在崔家兄妹的阴影下。这两人在崔洋的教育下,认真读书,尤其是崔卫娇,是大人们口中常夸的对象,虽然崔卫舒贪玩了些,但也是有担当的男子汉。
而温斌是大人们口中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偷鸡摸狗。两相对比之下,温斌对崔家兄妹怨恨与日剧增。
现在崔家顶梁柱倒了,温斌就想要报复回来!他又啐了一口,冷着脸离开了。
崔卫舒回到家中,厨房已经升起袅袅炊烟。他的神色软和下来,将东西放好就去了厨房找崔卫娇。
执灯者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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