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被雨丝打湿,徐诀将画笔插入颜料桶里,搬起画架回到室内。
墙上挂着幅年历,徐诀在今天的日期上打了个叉,恍然觉出今年的冬天来得有点晚,去年这个时候他都准备向雪夜中遇见的过路人讨要充电宝了。
寒风瑟瑟,他懒得关门,拥着棉服陷在座椅里给陈谴发消息:姐姐,认识一周年快乐。
陈谴很快回了:怎么记这么牢,不给你送点什么是不是显得我太无情?
徐诀一下坐直身子,捧着手机嗒嗒敲字儿:要见面吗?
陈谴飞一张照片过来,是繁复宏伟的罗曼式建筑:我在罗马。
这是无法见面的意思,徐诀脊背泄力,软骨般瘫回椅背里:我画过这里。
他从小被他爸培养了习惯,每周至少画两幅钢笔速写,他爸强点,每日一练,为了锻炼锐利的观察力。
速写本就在楼上,徐诀关好门上楼,一路拍亮所有电灯,压着枕头趴下,摸过床头柜的本子找到与陈谴照片中的建筑相应的一页。
流畅的笔墨线条与眼前的实体建筑相重合,陈谴惊叹之余还憋不住炫耀,把手机举到陈青蓉眼底下,问:“好不好看?”
陈青蓉接过来放大缩小,说:“好看,就是有些眼熟。”
陈谴无语了:“你抬头看看。”
两人就坐在皇家广场前的喷泉下休息,罗马冬季气候温和,陈青蓉穿薄毛衣和半身长裙,嘴上抹孩子送的枣泥色口红,被阳光眷顾时显得特别温柔。
她不抬头看眼前的建筑,依旧低头观察屏幕中的速写,注意力缓缓偏移,集中在画面左上角龙飞凤舞的签名上,一字一顿道:“徐、诀?”
零零碎碎的故事陈谴到狱中探望时跟陈青蓉都说过,从描述中勾勒眉眼,在日常中体现品格,从语气中表露欣赏。
直至上次见过一面,徐诀在陈青蓉的印象里有了具象:“是上次你带来让我认识的孩子?他画的?”
陈谴并未表明两人目前的关系,但言辞中不无默认:“是他。”
陈青蓉不是思想保守的家长,以前在会所工作过,怎么可能不懂,但陈谴没说,她也就不追问,把手机还给对方:“这孩子画画好,模样也好,还让不让人活啦。”
陈谴比自己得到认可还高兴,当即戳着键盘给徐诀回复消息:我妈说你画画好看。
刚发送出去,陈青蓉碰他手肘:“帮我看看哪个滤镜合适。”
陈谴探过头去:“你还用上滤镜了?”
“我还会发朋友圈呢。”陈青蓉才四十出头,七年没碰过手机,但大部分软件都上手很快,“就是朋友圈里就咱俩的内容,半分钟就刷到头了,多没意思。”
陈谴低头选滤镜,听着挺不是滋味儿,替陈青蓉感到难受:“那把徐诀也拉进来。”
“不是说那孩子备考么,刚加上还要费心费力走流程打招呼,想破脑子应付家长的活儿就别为难他了,以后坐下来唠唠嗑不迟。”陈青蓉抓抓长裙,“小谴,你说我回去以后找个工作怎么样?”
如果不是当年没参加高考,陈青蓉大概能按自己的志向上一所喜欢的大学,她很聪明,兴趣也广泛,学什么都不会太差,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谈起找工作还要征询儿子的同意。
一定程度上说母子俩的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但陈谴一直认为自己能被徐诀解救出来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他同样希望陈青蓉能从禁锢思维里走出去:“你喜欢就去做,会所的工作除外。”
“那臭男人扎堆的破地儿我还不稀罕回去呢。”陈青蓉站起来拍拍裙子,“那边有人卖小饰品,我过去看看。”
陈谴挑好滤镜,把手机还给她。
聊天界面弹出消息,徐诀竟然给他发来个视频,下面附带一句话:知道你给阿姨看我就多发点了,这里够不够,不够我这还有别的。
视频整整两分半钟,陈谴饶有兴致点开,一本厚厚的速写本,徐诀掐着边角一页页掀过,最底下只剩几张白页。
异地恋的人看什么都觉不够,视频里就露了个手,陈谴不满足:让我看看别的。
徐诀:这不太好吧……
陈谴:不方便吗?
徐诀:阿姨不是在边上吗?
陈谴:她都夸你了,让她看看怎么了。
对面的沉默使对话突然中止,这间隙陈谴又点开上面的视频看了一遍,再退出来时徐诀弹了个视频过来。
还没点开陈谴就被封面震慑道,着急忙慌地倒扣手机四下看看。
这时徐诀以一长串红色感叹号包围着发来一句警示语:你自己看就行了,给阿姨看真的不合适!
随后恐怕他迫不及待似的,连连戳了十几个表情包将视频顶了上去。
心头慌乱转瞬即逝,但陈谴打字的指头还有点不听使唤:我意思是想看看你的脸,你给我发擎天柱干什么?
徐诀:……
徐诀:你瞧瞧你上面说的,换个人都得误会。
徐诀:靠,太丢人了,我还是撤回吧。
陈谴:不用,我留着今晚看。
好说歹说,总算哄得窘涩的人回心转意,实际上陈谴已经手快保存好了视频并妥帖安置在私密相册里。
他从浏览器书签复制一个网址丢过去:当作是一周年礼物吧,不许给别人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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