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离天南府东门越近,玄烛不祥的预感就愈发强烈。
他远远地看见东门下方围着泱泱人群,而城墙上有一抹深红在灰色的背景中尤为突兀。
就这一眼,他就差点窒息,当初余不夜从他眼前掉下城墙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
终于,在天光乍破之际,玄烛骑着高头战马从刀山火海里疾驰而出!
天亮了,太阳出现了,明亮的光线落在他兜鍪上飞舞的红缨,以及他身后列队整齐的铁骑军队,烟尘滚滚中,他们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玄烛一只手高高举起顾言仍旧瞠目结舌的人头,厉声喊道:“叛贼已清!归降者不杀!拒不投降者就地诛杀!”
他的声音用了内力,稳稳地传了出去,比顾烟杪的圆纸筒好用太多。
城墙上守城已久的禁军见到是玄烛时便已经激动不已,亲耳听到此话,皆用力地欢呼起来,顿时士气大增。
叛军们灰溜溜地相顾失色,主君都死了,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负隅顽抗了,况且公主方才才答应了给他们提供吃饱穿暖的差使,怎么想都不亏啊,于是大部分叛军也都丢下了武器投降了。
众人欢呼的欢呼,交谈的交谈,场景一片和谐。
城门却在此时訇然而开,顾烟杪提着裙摆奔跑而来,她身穿着深红色的披风,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直直地奔向玄烛的方向。
而玄烛亦是当即翻身下马,急急地前行几步,便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他们紧紧地拥抱,并不理会周围各色的眼神。
玄烛重新将她禁锢在怀里,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感受到她的体温与气息,那一颗心才缓缓地活过来。
他轻柔地开口,声音缱绻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回来了。”
顾烟杪亦是殷殷地等待已久,正要开口时却忽觉哽咽,连眼底也潮湿了些许,半晌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虽然他们分别仅仅几个时辰,却极有可能分神一刹便是死别。
玄烛忽然情之所至,垂眸珍而重之地捧起顾烟杪的脸,墨玉似的眸子里透着复杂的情绪,举重若轻地落在她的眼瞳里。
仍带着血迹的拇指抚摸过她娇嫩的嘴唇,有种粗粝的痛感,却印上了一抹沉色。
他低声说:“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顿了一瞬,他又再次开口,“我是说,嫁给我,好不好?”
第一百二十章
玄烛此战剑走偏锋, 仅仅领兵五千清缴敌军老巢。
虽然平安回来了,铁骑却也折损过半,但至少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仍是赢了, 否则留给顾烟杪的会是更加焦灼艰难的局面。
这是他无与伦比的优秀战绩, 但大家显然都对另一件事更加津津乐道。
——有“京城少女白月光”美名的玄小侯爷,竟然在战场凯旋时万目睽睽之下向南安大长公主求婚了!
彼时的顾烟杪猝不及防, 震惊得连睫毛都在颤抖。
毕竟她埋怨玄烛的不解风情已久,怎会想到他会闷声干大事, 火海尸山里定终身?风水轮流转,她遭到他的直球袭击,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眼儿。
这种万众瞩目的重要时刻,玄烛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导致她嘴瓢的话本,便玩笑似的问道:“《狐王的报恩》你看完了么?将军答应公主的求婚了吗?”
“哼, 才没有, 将军后悔得要命, 追妻火葬场。”
知道他故意逗自己,顾烟杪还想端端架子, 抬眸一瞬却对上他诚挚而克制的眼神。
他伸手,轻柔地将她鬓边散乱的碎发挽至耳后, 温和地问道:“那你曾说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还作数么?”
“你怎么威胁我?”顾烟杪忍不住弯了眼眸, 没想到他竟会这般幼稚。
“嗯。”正人君子如玄烛坦然地点头, 同她亲昵地鼻尖蹭鼻尖, “若是可以,我就挟恩图报一次, 只求公主能回头看看我, 好吗?”
这显然不是顾烟杪梦想中的求婚场景——暴雨初霁, 战争方歇,天光乍泄,他的身上脏乱不堪,甚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那双眼眸却干净明亮,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一切都与预想千差万别,但一切都那么恰如其分。
她并未反应过来,嘴巴已经比脑子先做了决定:“……好。”
玄烛顿时绽放一个笑容,欢欣之意明显得简直让他像个孩子了。
他用力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当时在场之人的欢呼声如同浪潮,连没脸没皮惯了的她都被起哄到有些赧然,干脆埋头在他怀里做耳聋鸵鸟。
玄烛见她竟然难得的腼腆,不禁失笑,伸手将顾烟杪抱至乌啼的马背上,而后自己也翻身上去,领着铁骑军队浩浩荡荡地入了天南府的东门。
短暂的浪漫让人心生遐想,但严峻的现实让人无暇谈情说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玄烛的安排下,禁军一直在逐步地清缴顾言剩下的小股势力。
但终究顾言已死,他们大势已去,再翻不起什么水花来。
这件事终于告一个段落。
处理后续问题时,玄烛提溜了四个人交给顾烟杪处置。
是晋宁郡主夫妇与大儿子,再加上被禁军扣押的小儿子,一家人齐齐整整。
顾烟杪根本不想见到这一家忘恩负义的小人,哪怕他们此时低声下气地在外间磕头,希望南安公主能留他们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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