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陈亦欢望着他远走的背影渐渐将视线收回,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当下的这种感觉,冬日晚风,跑车少年,一切都像她幻想中的爱情。
孜然味的肉串香气慢悠地吸进她鼻腔,她往嘴里咕噜塞进几口肉。
她喜欢周凌昕,但她不会表白。
陈亦欢没再多想,拉开了一罐饮料。却在她低眸的那瞬间,后背覆上了一只大手的触摸。她皱了下眉,以为是周凌昕,就耸动肩膀甩开了。
谁知对方反手赏了她一巴掌,将她的头按在桌面上狠骂:“贱女人,我的面子你也敢不给?我摸你是给你面子!”
陈亦欢吓得身子一僵,她庆幸身子撑在了桌面上,否则被他这么一推,她估计已经脸已经落地了。她难以想象当今社会还会有这种调戏不成而伤人的恶行,她咬紧牙往后退了两步,挥起眼前的瓷碗往他身上猛然砸去。
“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流氓挥拳向她打去,揪起她那头茂盛长发往外拽,缕缕发丝被扯得杂乱,那张漂亮的脸上落满了难看的红印。如同烙印般刻在那,消不掉的。陈亦欢放低身子吸了两口气,她试着往后挪,待他分神之时,她猛力地挥起脚往他裤裆处踢去。
“贱人!”
流氓捂住裤裆,伸手拽住想要逃跑的陈亦欢的一只胳膊。她瞪着赤红的眼,拼命地甩开被束缚的胳膊,眼底映进满路夜灯的照耀,试着闯进远处的大道。
陈亦欢莫名觉得人心实在冷漠,她不是想要道德绑架,她知道别人不帮她是人之常情,可她真的很难过。她理解那些人没有出手帮她的勇气,那连帮她报警的想法都没有动过半点吗?
陈亦欢脚下生风,步伐从未如此快过,而流氓却紧跟她身后,没跟丢她半步。她吓慌了,他将手上那把匕首往身后藏,但她还是注意到了那尖利的刀锋。
“别过来!别过来!”她放声大喊,渴望有人能注意到她的困境,出手帮一帮她。
意料之中地没有一人抬头,谁也不想为了陌生人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陈亦欢太害怕了。踉跄跑了几步,膝盖却和她的自尊双双跌落,跪在肮脏遍野的大马路上,她的身影那样无助。她怨恨自己平日里的养尊处优,做轻微的运动都嫌累,是她亲手推到这般地步的。
她要如何去抵挡那把尖刺的匕首呢,要如何将她僵硬的身子往后挪,她的双手撑在地面指引她退后,她却无力夺走那把或许即将要插进她心脏的刀刃。流氓凶恶的模样被牢牢锁在她的眼里,她想如果有命活下去大概余生都不会忘却这张脸。
他步步逼近,她步步退后。
他挥起匕首似乎要往她的大腿根处狠狠刺下,陈亦欢泪停在眼眶,低缓的哭声也无法唤醒她这无法动弹的双腿。
她闭上眼,静待匕首将她的皮肉刺穿剥烂,任由血水浸透满地。
可一秒、两秒、叁秒。
她仍然没等来属于她的灾祸。
等她再次抬起眼时,发现周凌昕的手掌心上落了满片血痕,嘀嗒的鲜血染红他白皙的指尖。流氓双腿划出巨大的伤口,由血流凝成长河,他被周凌昕踹翻倒地,瘸着半条腿跳步似的往前逃。周凌昕刚想追上,却被陈亦欢拽住了手。
寂寞的夜里缺了雨声,而他的手掌心却是一片被泪花打落的湿润。
“姐姐,你怎么哭了。”
“笨蛋周凌昕,你知不知道你的手会废掉啊……你以后不能拿笔写字了……怎么办,谁来照顾你呢?”陈亦欢的心都扑在了他身上。
“那姐姐来照顾我了,好不好?”他笑着拿出一枚晶耀的钻戒。
“随身携带的?”她问。
“对呀,说不定你哪天就想嫁给我了呢?”
“贫嘴。”
周凌昕笑着将钻戒套进了她的手指里。
(六十九)
他只有在这一刻才敢拥抱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体温与心跳。
“跟我回家吧。”他说。
她没有回答,但他们贴得好近,温热缠上他心尖,他听见她的内心在耳边吹风,给予他答案。
大年初一。
周家别墅里的满园花色开得糜艳,瑞雪柔柔倾落,揉碎的暖光吻过盛放的山茶,浅浅映出它完美的轮廓灰影。撩开暮霭下是那片似火繁花,仿若盛满了一壶春秋。
门外高挂的两只红艳灯笼诉说着节日的来临,被邀请而来的主人公正顺着风朝这而来。简淮川将墨镜摘下,对后视镜抓了抓碎发,直着身子走下车。
周吟朝他笑:“简淮川,平时你见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上心?这身衣服我都没见过,新买的啊?”
他点头:“是啊,毕竟要见咱爸妈,总得收拾干净点吧。”说着他提起大大小小的礼袋往里走。
周吟知道周凌昕今天不回家吃饭,就也没喊他,领着简淮川回了家。
简淮川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桌面,周吟招呼他坐下,两人并肩坐在那张红木沙发,他掀眸环顾起这儿的装修。玫瑰花形状的钻石吊灯荡映出灿艳的旎光,倾洒于旋转楼梯之上,乳白色的扶手和蕾丝雕花被光染成油画,像永不消逝的日暮。
楼梯下放了一架白色的叁角钢琴,他光是看着钢琴的样子就已经能想象出周吟弹钢琴的优雅姿态了。
简淮川想将视线挪开,他眼眶里却出现了那张算不上陌生的脸。
周衍咳了一声从楼梯走下,扯了扯衣领,停步到他俩面前坐下,自顾自拿起茶壶给他自己泡茶。
被忽视的周吟想暖回场子,周衍这一闹明显是对简淮川这个女婿的不待见,但她肯定是非嫁不可的,她只能当和事佬给周衍说点好听话哄哄他。
“爸,你看我把未婚夫带过来了,他叫简淮川,怎么样?帅吧。”周吟勾住简淮川手臂,将他往自己身上拉。
周衍头也没抬,“自我介绍不该本人来说吗?”
简淮川眼尾上挑,眼里漾着层淡光,那是极为温柔的眼神。他从容地望着眼前这个温雅尊贵的男人,眼底的温柔下是被他藏住的淡漠。畏惧这个词,不会以任何形式出现在他简淮川的身上。
他不清楚周衍的内心想法,不清楚他是否已经将自己查了个遍,但他估计是八九不离十。像周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女儿随意托付给一个普通人?
这就是有趣所在,简淮川心想,如果周衍真正去调查他了,应该会明白从头到尾完整的真相,估计不会对他父母有所偏见。
他简家是比不上周家的势力大,他也不去攀比些什么。那是他引以为傲的父母,他能成为他们的孩子,在爱的灌输下长大,他已经觉得自己叁生有幸了。
周家如果看不起他,可以。但他绝不允许周家看不起甚至是羞辱他的父母,如果如此,那他简淮川不稀罕攀这个高枝。
简淮川不想隐瞒些什么,他的经历没什么见不得光,“伯父您好,我叫简淮川,是阿吟的学长,学的是金融系。刚回国不久,一直在忙公司里的事情,所以没有空来拜访伯父您。”
周衍从鼻腔里轻哼一声,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阿吟,你去看看杨妈在厨房里忙什么,你去帮帮她。”
(七十)
周吟看了简淮川一眼,点头说:“好。”她起身,往厨房里走去。
周吟走后,周衍给简淮川倒了杯茶,递给他。
“谢谢伯父。”他喝了口茶。
“听说你现在在开酒厂?”周衍直着身板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对,我知道伯父您喜欢喝自家酿的酒,所以我特地选了些品质好的葡萄酒送给您。”简淮川起身,从面前的袋子取出一瓶酒红色的葡萄酒,瓶身上贴着鎏金的标签,印着简家庄园四个字。
周衍接过那瓶酒,不算有太大欣喜,毕竟世上多名贵的酒都在他酒柜里放着了。但当他扫过“简家庄园”时,不由一愣。
“你父亲……是简清延?”周衍诧异地问。
“是的,伯父认识我父亲吗?”
周衍对简淮川的了解仅仅是从周凌昕的口中得知,他打心底是对简淮川感激的,又觉得他实在勇敢。舍身闯火海拆炸药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救了自己的儿子,周衍是对他有很大好感的。
他见了简淮川之后,只是感觉他女儿选男人的眼光不错,要相貌有相貌,要风度有风度,他还算满意这个女婿,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情绪。但当他听见简淮川承认简清延是他父亲时,周衍的心颤了几下,欣喜映到他的眉梢。
周衍和简清延接触过一段时间,他二十九那年事业刚稳定,简清延也刚刚出狱。他知道有许多关于简清延的坊间传言,他也都清楚。他知道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的真相,所以他并不像外人一样对落魄的简家避之不及,相反,他太敬佩简清延的为人。
他和商颜本可以忍气吞声,继续享受简沛的荣华富贵,可他们却要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揭发了他的恶行。这样的人,值得他周衍去交朋友。
所以周衍相当阔气地成为了简清延的天使投资人,砸了十个亿进去给他当创业资金。
即便是没有周衍的投资,陈敬迟也会成为简清延的最佳推手,只要他简清延还在,简家的族谱就该由他来重新改写,简家,永远都不会完。
周衍和简清延的渊源要从很久前说起,记得他十七岁那年被周盛松带去出席晚宴,当时的场景其实他记不清了,但简沛那副趋炎附势的嘴脸他一直记到现在。周衍少年老成,他清楚那群人藏在笑容下的刀会将他刺穿,他知道他们不过是在逢场作戏说着场面话罢了。
他不喜欢装模作样的简沛,但跟在简沛身后十叁岁的简清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有着严厉而清澈的眉眼,那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一种坚定。他觉得这个少年,很特别。简清延冷脸端着一杯香槟酒,却只是摇着杯中的酒液,从不喝下一口。
周衍碍于他们的盛情,咽了几口酒。那时还是少年的他哪有现在的酒量好,一杯下肚,他就站不稳了。简清延注意到了这一幕,往他走了过去,他弯下身子,递给周衍两颗醒酒糖。
“喝酒对胃不好。”
那个深邃的眼神,周衍记到了现在。大概也是因为那次相遇,才让他那么坚持地选择跟简清延合作,他是个很记恩情的人。周衍工作太忙,对简清延的私事并不了解,哪清楚他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如果把周吟托付给简淮川,他真的太放心了。
“嗯,能谈谈对你父亲的看法吗?”周衍推了推眼镜,笑着出言。
简淮川眼里的绵柔不减,他浅笑:“我不敢说他是一位完美的父亲,但对我来说,他是一个足以令我敬佩的男人。他教我如何尊重他人,教我读书写字做生意,成为他的儿子我是荣幸之至的。”
周衍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简淮川说这话未免也太端着了,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简淮川抢先:“如果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我想把这个尊敬的对象加上您,我会做好一个女婿的本分。”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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