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月上中宵, 丽喀丽娅令驼队到山洞中避雨, 烧火饮酒吃肉, 明日起行。我悄悄偷了一柄她们用来割鹿肉的匕首,藏入怀中。
从前我从未想过, 自己要像女人一般手持利刃厮杀。
其玛令两个白袍少年来给我送午膳,半生不熟的鹿肉躺在漆盘里,膻味令人作呕。我望着那鹿肉,喉中翻江倒海,怎么也不肯入口。
半晌, 丽喀丽娅听说我不肯用膳,亲自掀开纱帐来看。今日她换了一身暗紫坠金丝长袍,袒露腰肢,我甚至可以隐约见到她丰满胸脯上纹的楼兰雪鹰。
丽喀丽娅低笑道:“听其玛说, 你打算饿死自己?”
我一眼都不敢看她凹凸有致的身子, 连忙别过脸去:“你别过来。”
丽喀丽娅跪坐在四角坠着祖母绿流苏的驼皮烟叶纹地毯上,嗤笑道:“我知道, 你吃不惯楼兰的牛羊。但是要当我右杀贵人的男人, 迟早要习惯这些。”
听她末尾这句话, 只觉得是彻骨的侮辱。
我照旧不理睬她,只抱着双膝躲在帐子深处, 心中暗暗筹谋, 该如何寻到机会杀她。丽喀丽娅倒不曾逼我吃楼兰的鹿肉, 路过天堑山旁的边陲小镇时,她带着两个随从入镇,也不知去做什么。
两个时辰后,满身尘土的丽喀丽娅出现在我的帐车里,她将几个包子兜头扔给我,命令道:“吃了!”
其玛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贵人走遍了镇子,这是所能寻到最精细的吃食了。请公子暂且忍耐!”
我警觉地看她一眼,将包子捧过来,忍其滋味欠奉,一点儿一点儿咽了几口。我平日里吃的皆是山珍海味,实在忍耐不得这乡野的粗茶淡饭,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咽。
丽喀丽娅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忽勃然大怒,抬手赏了我一个巴掌:“贱人!不知好歹!”
我被打得趴伏在地,身子颤抖不已,唇角也渗出血迹。四下侍从逢右杀贵人震怒,皆吓得单膝下跪,额头点地。
丽喀丽娅又狠狠地将给我侍奉汤药的医官踹倒,斥道:“快给本殿下想法子!饿死了他,你们陪葬!”
我只得忍着粗砺,吃了她寻来的两个包子。其玛令奴隶们挤出羊奶,以长勺哺入我口中,这才让我不至于饿死。
彼时我看着火光出神,也不知钗儿身在何处,过得是否平安。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她总不会比我差。
楼兰兵卒们串起牲羊猎物,架在火上烤制,山洞中萦绕着花椒桂叶之味。还有那满身异域风情的美少年在翩翩起舞,怀抱阮咸(1),反弹琵琶。
丽喀丽娅颇会享受,她把酒肉金银像流水一样赏给手下,引得众人惊叹奉承。无论官职大小,谁人敬她饮酒,丽喀丽娅都来者不拒。
她纵意享乐,饮酒饮得双颊嫣红。可我分明从那双美眸中寻到了绝望之意。
酒席上,右杀贵人带头放纵,上行下效,底下人更是放浪形骸。喝醉的女人拿不稳酒,泼了舞伎和奴隶满身,他们浪笑惊呼,不可自持。甚至有女人直接把奴隶压在身下,肆意□□,□□不止。
丽喀丽娅看在眼里,非但不动怒,反而颇以为趣,她摇摇晃晃举着盘羊阴纹金卮,在月华下笑个不停。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消弭了三魂七魄。信步躲得她们远远的,寻到一柄不知被哪个歌伎弃之于地的箜篌,缓缓拨弄起来。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2)
我在思念你。
天南地北,四海八荒,再也没有哪个姑娘,在下雪的院落里说要娶我,在乞巧节抱着我飞入广寒宫阙,对我说: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再也没有哪个姑娘甘愿为我断腕,自废武功。
正思忖间,我被人轻浮地抱了个满怀,丽喀丽娅浑身都是酒气,灼热似火:“美人,我来陪你赏月。你看,天上的月亮这么美,这是我们信仰的月神住的地方。”
此时其玛和佩刀的楼兰侍卫都在远处,她们见右杀贵人狎昵美人,自不敢搅扰。
要杀她,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以食指拨弄一声箜篌,这琴音颇为凛冽。丽喀丽娅不疑有他,只调笑着抱住我的腰肢:“啧,你今日这么乖吗?真让本殿下惊讶。你们中原有句话,识时务,知进退,善其身。跟了本殿下,是你最好的选择。嗯,虽说生养过孩子,但你这腰还是这么软……倒有韵味。”
我偷偷取出那匕首,指尖都在颤抖。
这一刀下去,无论得手与否,我都活不过今夜了!
丽喀丽娅霸道地将我压在趈毯上,吮吻密密麻麻落在我颈上,胭脂染上肌肤,恍若血迹。我轻声道:“殿下……不要……”
眼见她要在众人面前将我剥个干净,我忽然抽出雪锃锃的匕首,往她胸前捅去。
其玛惊唤道:“护驾!快!给右杀贵人护驾!”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大漠女儿,丽喀丽娅竟不曾完全沉浸在肉.欲里,她反身一避,我只在锁骨上留下一痕血迹。她抬手将刀打出三尺之外,怒极反笑:“倒是本殿下小瞧了你!竟有如此胆量!”
弹指一瞬,四五个楼兰暗卫将我按倒在地上,她们拔出弯刀,预备将我就地处决。其玛蹙眉道:“敢伤贵人圣体,此人断断不可久留!”
我朗声道:“来,杀了我!杀了我!我要回到妻主身边,绝不屈服于你们这群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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